“桑落!” 般若愕然地望着眼前之景,道:“你在做什麼?”
“啊?” 桑落懶洋洋地擡起眉頭,掃視了一眼闖入屋内的小丫頭,半晌,他咧開嘴角,語氣輕浮地道:“喲,這不是村裡的小丫頭麼,幾年不見,倒是長出幾分妩媚了,真沒想到,咱們還能在世離谷外相見,難不成這三生族是忽然開竅,不再隐世了?”
“你!”
般若氣呼呼地跺了一跺地闆,指着桑落鼻子道:“三生族隐居深山,就是因為你個叛徒,居然還敢在這說風涼話!”
桑落不以為然,他一腳踩上桌子,把手肘擱在那支起的膝蓋上,一臉輕蔑地哼道:“族民不曾善待于你,又何必替他們出頭?你可别忘了,當初你孤零零地躲在牽橋樹下哭泣時,是誰悉心開導的你?”
般若小嘴一頓,一時說不出話來。
正如桑落所言,因她是村中唯一的叛族直系血脈,自幼便飽受白眼。族長餘甘雖疼愛她,但因公事繁忙,難以顧及,每逢族人奚落時,她便爬上枝繁葉茂的牽橋樹,躲藏起來,方得以眼不見心不煩。
默默聽着這小丫頭哭了好幾年的鼻子後,清淨被擾的桑落終于沒忍住,開口向般若搭了話。
他告訴般若,三生之力并非詛咒,而是上天的恩賜,使得她與衆不同。
不得不承認,桑落的這一席話,對于長期被族民唾棄的般若而言,是十分有力的鼓舞,若不是對方的開導,她凄涼孤獨的童年或許隻剩自怨自艾。
然而一想到曾将他視為知心的樹靈大人,般若就尴尬的腸胃翻滾。
也不知這胎是怎麼投的,且不說桑落莫名其妙地成了她祖先,更令她難以接受的是,這滿身戾氣的男人,竟是她上上輩子的舊情人!
當初自己眼睛的是有多瞎,才能看上桑落這種邪門歪道?與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江粼相比,差了不止十萬八千裡。
三生族法力再是強,也難窺看到兩世之前的記憶,若想得知更加久遠的過去,必須要借助三生石的神力。所以當初般若被吸入地府,掉落在三生石面前的時候,是有機會尋回方可離前世的記憶的。
隻不過,明白自己是方可離的瞬間,般若就已足夠混亂了,哪還有閑心去把自己與桑落的點點滴滴也給記起來。
這一世,她喜歡松文,上一世,她喜歡江粼,而松文正巧是江粼的轉世,這便足夠幸運了,在般若所追求的簡單世界裡,不需要第三個人。
然而她與松文之間,終究還是橫了一個陰魂不散的重晚晴。
既然無緣沉溺兒女情長,便隻能心懷天下,般若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道:“桑落,今日…我必将你就地正法。”
桑落輕聲一笑,緩緩起身,道:“那就看你…有沒這本事了。”
于是,兩人就打起來了。
這些年來,般若長進了不少,雖不擅長劍術,但禦劍飛行已得心應手,不算完全白費了當年枯荷送她的古董寶劍。
至于她那獨一無二的引雷術,也是大有精進,從前,兩個銀球她都難控制,而現在,她随随便便地就能甩出八個。
兩點連成一線,當八個銀球在空中肆意飛竄時,桑落根本就預判不出雷擊的方向。靈體無可避免地被擊中數次後,他不由窩火起來,這種八方埋伏般的靈巧攻擊,雖不至死,但又脫不了身,叫人甚是煩躁。
于是他不再躲閃,直接沖到了般若面前。
雖說仙法與靈力都大有長進,但般若還是一如既往的近戰無能,對方一貼到臉上,她動作就結巴了。
銀球再是靈活,隻要般若自己也踏入雷擊範圍,便無法再肆意發招。
桑落也是看透了這一點,進而湊到對方近身之處,以其身體為盾,使得雷擊方向有了極大的限制,隻剩兩側一點點攻擊角度,于是眨眼之間,他便占據了上風。
“丫頭,别以為身上流着我的血,我便不會殺你。”
桑落惡狠狠地望着般若,聲音幹裂沙啞。
數百年來,他為達目的,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即便害得族人被屠村,也不曾有一絲悔意,又怎會在意一個後輩丫頭的死活?
所以這句狠話,般若自然是信的,但她沒有服輸,繼續操控銀球,咬牙道:“我知道,所以…不能再讓你…繼續…嗚…”
可是沒等她把話說完,也沒等銀球尋到适合的攻擊角度,數條紅繩忽自桑落袖中竄出,直撲般若脆弱的頸部,死死纏繞。
般若瞬間說不出話,也透不過氣了,她手忙腳亂地去扯那勒在脖子上的紅繩,卻是越拉越緊。
若道出自己前世身份,或許能博得一線生機,可望着桑落那令人喜歡不起來的臉,般若實在是說不出口。
“你…為何…變成…這…”
用腳趾頭想想,她心裡也明白,最初的桑落絕非如今這般模樣。
繼而,般若松懈了力氣,隻是輕輕觸在紅繩上面,漸漸停止了掙紮,頭腦一片空白之後,她忽然明白了那紅繩為何物。
——那是真正的因緣線,但又比因緣線有更加強大。
“…是因緣結!”
般若睜大雙眼,豁然開朗,緊接着,她試探地從指尖釋出一股力量,那紅繩随即便松弛了下來。
“喔呀?”
桑落微微挑起眉頭,有些意外,也有些驚喜,他似笑非笑道:“差點都忘了,既是我血脈,三生之力便不容小觑,但你的悟性…比我想象中高不少…”
因緣結是特殊的存在,有因便有果,不論是何種緣,都是前世的因所造就的,所以在這看似不起眼的一團繩結中,潛藏着不容輕視的巨大業力。
“難道...” 般若難以置信地緊咬嘴唇,質問道:“你竟奪取他人的因緣結據為己用?你怎麼...怎麼可以做這種事?!”
雖已摸清壓制這紅繩的訣竅,但她不忍繼續施加法力,既是因緣結,便是人與人之間重要的牽絆,般若又如何能狠下心腸,将這本屬于他人的珍貴之物給徹底化去?
“因緣結根本毫無用處!”
桑落忽被激怒,倏然大吼起來,他瞪凸了雙眼,喝道:“紅塵飄零數百年,我見過多少紅繩成結的兩人,終因種種緣由而無法走到一起!與其把這蘊含着巨大力量的繩結當作擺設,還不如全讓我攥在手中,發揮它們潛在的力量,重新賦予它們存在的意義!”
“怎會沒有意義?” 般若激動地搖頭,反駁道:“世事無常,悲歡離合,錯過幾世又如何,有曆練、有苦難,才能換來相遇時的倍加珍惜,不是嗎?!”
“别跟我拉扯無用的兒女情長!這世上唯一有意義的,是絕對的力量!”
這句話音落下,桑落猛然甩袖,釋出更多的紅繩襲向了對方,而這一次,不僅是對方的脖子,就連手腳都被死死纏緊,在這壓倒性的力量下,般若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
對于桑落而言,一個能化解因緣之力、且志在将自己就地正法的三生族人,無疑是個值得忌憚的敵手,若此刻不将其除去,日後禍患必将無窮。所以般若必需死,單單是死都不夠,還要确保其靈魂直接下地府。
就在桑落準備結束對方生命的時候,忽有異物刺入他後背,直接穿過身體,從前胸破膛而出,使他痛得頭仰身退,面容瞬間凝固為猙獰之色。
“還真是手下不留情,好歹,她也是你的求而不得。”
說話之人的聲音并不陌生,桑落隻愣了短短一瞬,便猜出了對方是誰,與此同時,他手中紅繩失去了支撐,無力地散落一地,本被束縛的般若也随之跌落。
她踉跄地站穩身體,瞳孔緊縮地望着那舉劍之人,驚愕了許久才擠出了一句話。
“你為何...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