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微苦惱的開口:“我原本隻是想靜靜待在一旁,沒想到你會毫不猶豫的沖上去,”風間柊掂量兩下手中的刀,補充道:“甚至還把刀給弄丢了。”
一向溫和的臉上此時顯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涼,他卻又勾起唇角,語帶笑意道 :“有些麻煩呢。”
風間柊擡眸,看向紗代身後一隻腿擡起的蜘蛛,臉上笑容加深:“這種醜陋的,肮髒的,令人作嘔,胃液泛濫的雜碎,真是煩死了。”
在蜘蛛腿即将落下的前一刻,風間柊以人類所不能及的速度移動到紗代的身側。
他将手輕輕搭在紗代的肩膀上,頃刻間紗代隻聽到風的聲音,再次睜眼時她已經被帶到安全地帶,旁邊的地下躺着剛才那兩個前來避雨的人。
“紗代小姐,請暫且待在這裡。”
刀被塞進紗代的手中,這次她緊緊握緊。遠處咒靈因為盤中餐跑了,正憤怒的揮舞肢體,遠處地面逐漸裂開。
風間柊小心翼翼将手中的畫本放進寬大的口袋,進而松了口氣。
他慢條斯理的向咒靈走去,一舉一動都優雅悠閑,猶如他是在走向某個美麗的女郎,而非面前這龐然大物。
紗代這時緩過神,長發粘在臉上,衣服貼着身子,和服下端被泥土沾染,此時的紗代卻全然顧不上風度。她急切的說道:“風間先生,請小心,它會——”
“迷惑人心,對吧。”
風間柊頭也不回,紗代隻能聽到他話中的笑意,以及隐隐約約的興奮。
雨水順着一道奇怪的弧線落到地上,傾盆大雨,風間柊卻一滴不染,細看才發現,無數銀絲層層環繞,如一張密不透風的蛛網般将他籠罩在内。
雨從未停下過。
大雨淹了螞蟻的洞穴,一連串的黑點整齊有序的向高處爬去,然而弱小的身軀哪能躲過自然的力量。
烏鴉的粗劣嘶啞的吼叫聲回響在這片狹窄的空間,它停留在樹枝上與黑暗融為一體,烏黑的瞳孔泛着血紅。
朦胧的水霧中,風間柊逐漸走向那隻醜陋的咒靈。
木屣踩進濕潤的泥土裡,留下一個印記,帶起一片泥漿。
世界萬物在危險降臨前總會有一種模糊的預感:地震前貓狗狂叫不安,海嘯前魚躍水面,它們提早察覺災難的到來,于是異常狂躁。
但是即便預知到災難,它們大多數也是無能為力。
地面裂開,死傷無數。
海浪襲來,魚擱淺灘。
正如面前這隻咒靈,它看着逐漸走來的風間柊。它用暴怒來遮掩自己的膽怯,然而在風間柊眼中,那就像新生的稚兒玩弄水槍般可笑。
咒靈不停變換着模樣,大雨之中紗代看不清切,隻知道風間柊的腳步從未停下。
風間柊饒有興趣看着咒靈的各種變換,那一個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他已經近十年沒有想起過,如今再次看到,反倒覺得他們那副姿态是如此可笑。看着愈發扭曲的咒靈,風間柊笑吟吟道:“你能變換成什麼呢?”
他尾調上揚,帶上不清不楚的嘲諷:“浩瀚的星空,無際的藍天,暗夜的深海……你又能變成什麼呢?”
咒靈被惹怒了,它嘶吼着,無數雙眼睛直直聽着風間柊,最終,它的四肢緩慢收起,逐漸變成一名男子。
紗代并沒有看清男子長什麼樣子,隻是在大雨中模糊看到他個子很高,一頭白發。
随即她就聽到風間柊的聲音透過層層雨幕失真的傳來,那壓抑着怒火與殺意的如同千年寒玉的聲音。
風間柊笑容收斂,眼神冰冷,寒涼的銀色瞳孔中壓抑着翻滾的風雲,他注視着咒靈,透過那身軀看向污濁醜陋的靈魂——如同注視着将死之物:“你怎麼敢,變成他的樣子,玷污他的靈魂。”
雨水滴落地面,瑟瑟風聲淹沒了遠處傳來的慘叫。清澈透明的水滴逐漸變的渾濁不堪。
暗夜裡銀絲舒展,猶如蘇醒的猛獸,在黑暗裡露出獠牙。
雨仍在淅淅瀝瀝的下着。
*
“喂,該醒醒了。”
恍惚之間,聽到有人在呼喊自己,是誰,那是誰?
猛然間清醒。
“咒靈,束手就擒吧!”
風間柊彎腰躲過擦着頭發飛過的釘子,□□避開撲上來的玉犬,完事後他拍拍手上的泥土,按住釘崎野薔薇和伏黑惠的肩膀,無奈道:“你們沒事吧?”
阿勒?
釘崎野薔薇和伏黑惠一對視,環顧四周發現沒有看見咒靈的痕迹後,兩人放松警惕。
大夢初醒,雖還沒有搞清狀況,但那噩夢的恐懼卻揮之不去的纏繞心頭。
釘崎野薔薇拍打着頭,想要自己清醒一點。
她有些尴尬道:“那個,你沒事吧?”
見風間柊搖搖頭,兩人這才松了口氣。
雨已經停了,隻有空氣中超标的濕潤被留下來。
伏黑惠收回玉犬,将目光轉向遠處。
一切都與他們昏迷之前毫無差别——如果忽視面前四分五裂的大地。
他開口問出目前最為緊迫的問題:“那隻咒靈呢?”
風間柊指了指身後跪在櫻花樹下的紗代,滿臉劫後餘生的慶幸:“多虧了紗代小姐。”
伏黑惠順着風間柊手指的方向看到正端端正正跪在櫻花樹下的紗代。
少女身姿單薄,背挺的筆直,在她身側的地上插着一把大刀。
就是這樣一個少女,拔除了那隻特級咒靈嗎?
這樣的話聽起來不太靠譜,但面前這人的神情卻是如此誠實。
伏黑惠收回視線,半張臉被衣領所遮蓋,看不清神情。
得知咒靈已經被拔除,釘崎野薔薇這才算徹底放松。她扯了扯身上黏糊糊的衣服:“衣服都濕透了,真是麻煩呢。”
衣服?
伏黑惠一怔,随即将目光投向風間柊。
果然,雖然不知道這人什麼身份又是什麼時候來的,但在一場大雨之後,隻有這人的衣服是幹燥的。
伏黑惠垂眸,遮住眼中的探究。
“請問一下,你是誰?”
空氣仿佛凝結一瞬,釘崎野薔薇停下手中的動作,不留痕迹的看向風間柊——這個問題,也是她目前最想知道的。
面前這人身着黑衣,黑色短發垂在腦後,一副黑框眼鏡夾在鼻梁上,為他增添一抹書生氣息。此刻他的嘴角挂着溫和的笑意,熟稔的擡頭猶如他們不是第一次見面般。
這人從哪裡冒出來的?
釘崎野薔薇眼神微眯。
—— 現在的孩子都這麼直接嗎?
發現伏黑惠暗藏的探究,風間柊笑眯眯感歎道。
他整理着衣領,勾起一個近乎完美的笑容:“我叫風間柊,一名普普通通的畫家。”
風間柊?
伏黑惠快速在腦海裡尋找這個名字,卻找不到任何蹤迹。
——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
可是面前這人,他身上帶着一股奇特的氣息。哪怕退上一萬步,知道咒靈的人又怎麼可能與普通挂鈎。
風間柊道:“我的朋友是一名咒術師,因此我粗略知道咒術界的一些情況。”
瞧,這下連伏黑惠的疑問都解決了。
這下看來,風間柊這個人物毫無疑點,而他們也可以放松警惕。
——完全沒有好嘛,面前這人怎麼看怎麼可疑。
釘崎野薔薇和伏黑惠一對視,不約而同從對方眼中看出這樣的信息。
伏黑惠剛想再說些什麼,就見面前這人臉色微變,完美的淺笑被更加熱情的笑容所替代,眼神中爆發出強烈的情感。
伏黑惠不由有種錯覺,這一刻,面前這人才真真正正由剛才那個完美傀儡變成了人。
不等伏黑惠弄清風間柊變化的原因,他就已經看到不遠處的人。
“五條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