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娘終于笑意斂去,眼神漸深,道:
“我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你是什麼東西,輪得到你對我指手畫腳?”
話畢,她拾起手邊的傘,用傘柄輕輕一挑,撥開了珠簾,看也不看錢不予一眼,徑直下了木梯。
珠簾串串相撞,一時仍在噼啪作響。
“欸?欸......這怎麼了?”曲連生端着一碟點心,望着與他擦肩而過的瑜娘,不知所措。
“後會無期。”瑜娘目光不冷不熱掃了他一眼,撂下這一句便出了門。
曲連生這一聽慌了神,他匆匆找到錢不予,将那一碟子糕點往他懷裡塞,“不予兄,我有要事,失陪一下,抱歉抱歉!”
錢不予反手握住他臂腕,道:“你聽我說......”
曲連生抽出右手來,往錢不予肩上拍了拍,解釋道:“有什麼等我回來再說,我很快回來——”
錢不予喝道:“連生!”
他豁然起身,緊跟着向樓下追去,剛出門口被店小二伸手一攔,“嘿,客官,您這桌還沒結賬呐!”
待到錢不予從腰間掏出錢袋結了賬沖出門口,哪裡還有甚麼曲連生的身影?
“瑜娘!”
似乎經過上次給張齊送救命草藥的狂奔,曲連生覺得自己如今邁步快了不少,他沖到瑜娘身前,截停住了她。
瑜娘微笑道:“曲公子,仿佛我剛才已經說過後會無期。”
她雖是在笑,可眼中卻透出幾分淡漠疏離,又夾雜着一絲不厭煩。
“你要走了嗎?”
曲連生想起,這似乎是自己第二次問她了,好像總是剛見面就要離别。
“你今天請我吃了果子喝了茶,我就當你的恩已報,你我之間,此後兩清。”
“那我......以後可以來找你嗎?”
“沒有以後了。”
“為什麼?”
“我一定要向你解釋為什麼?”
“是你和不予兄發生什麼不愉快了嗎?好端端地你怎麼忽然要走?”
瑜娘不想再和他多言,目光直視前方,準備繞過他繼續向前走。
曲連生卻呆呆地伸出手去,緊緊牽住了她衣襟的一角。
“你先别走好嗎?”
他的語氣似乎帶了些出于無奈的乞求。
瑜娘略微有些錯愕,她目光緩緩落在了曲連生的手上,片刻後,她道:
“你還想如何?”
“對不起,”曲連生松開了手,他讷讷難言,“我隻是......有話同你講。”
他隐隐覺得,如果這次道了别,以後是真的不會再有機會見到了。
“可我不想聽。”瑜娘打斷他。
“我——”
轟隆!
鳳鳴鎮上空突然響起一道驚天動地之聲,煞時整座鳳鳴鎮的大地都處于震顫之中,激起一陣凄厲蟬鳴,撕心裂肺。
曲連生張嘴說了一句什麼,卻被湮沒在這巨大轟鳴聲中。
頃刻之間烏雲卷湧,密布于天,激烈暴雨滂沱砸下。
雨水潑在曲連生臉上,教他喘不過氣,他正欲擡頭看天,卻發現雨停了——
不,雨沒有停,它仍在四周發出撞擊之聲。曲連生沒望見天,隻看見一道碧色屏障。
他呆呆移開視線,轉至眼前人面上。
是瑜娘,她向前走了一步,将傘懸于二人頭頂,她目中不再似笑非笑,那不厭煩的情緒也消隐不見。
曲連生好像明白了什麼,他突然笑了起來。
轟——又是一聲地動山搖巨響,在天地間震顫。
瑜娘看向鳳鳴後山的方向,一道閃電如同劃破天幕的利劍朝那裡劈去,她臉上少見地現出驚惶之态。
她眸光驟然收縮,厲聲道:“快走!”
曲連生笑容凝固在臉上,道:“怎麼了?”
瑜娘已無心做過多解釋,她握住曲連生的手,将傘柄塞入他手中,咬牙推了他一把,曲連生來不及反應,一個趔趄跌入了水坑之中。
等到他挂着一身泥漿水爬起時,眼前已空無一人。
畫面截然而止,承載的曲連生記憶的巨大泡沫倏地破裂,隻散作幾顆小水滴,向下墜去,歸于湖面。
程狸怔怔收回竿。
賀千尋道:“錢不予倒沒說錯,他與曲連生,少時的确是好友。”
他不知從哪裡變出兩把小竹椅,拉着程狸靠着椅背坐下,悠悠道:“看來你很會釣,找到了一段關鍵記憶。”
聞言,程狸含笑望天,不太謙虛地聳肩:“畢竟人送外号‘煙波釣徒’。”
二人說笑片刻,又目光沉沉望向湖水。
粼光與波紋交織下,遊魚在水中穿梭。
曲連生記憶中出現的黃鼠狼和瑜娘是誰?這是程狸和賀千尋來了鳳鳴鎮後從未聽人提起的人物。
并且,這兩人身份明顯有别于常人,曲連生的昏迷,鳳鳴鎮百姓的遭遇,他報案時說的“妖鬼作祟”,會不會與之有關?
程狸等不及想知道後面發生了什麼,于是便再一甩竿,将釣線抛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