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則仙萬萬沒想到自己能把人弄哭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冷風裡抹眼淚的明華,張了張嘴,下意識想要勸他别哭了,但想到把他弄哭的人就是自己,又默默閉上了嘴。
這個時候,還是别多管閑事的好。
不管面前這個少年是誰家的小孩,但總歸不是他的。
明則仙自己都自生難保,難能再管一個連自己的父母親都會認錯的笨蛋小孩?
思及此,明則仙狠下心,不再管醫藥費,繼續往醫院裡走。
他都還沒有繳門診費和醫藥費,不能就這麼就離開了。
他以為自己的态度已經很強硬很明顯了,足夠明華離開,但沒想到,他剛踏進醫院門口,明華又緊跟在他身後,走了過來。
明則仙冷着臉不理他,踏進了電梯裡。
在明則仙要按下電梯門的時候,明華也提前一步踏進了電梯門。
似乎是感受到了明則仙冰冷的視線,明華不敢和明則仙對視。
他死死地低着頭,過于寬大的袖子将他的手背也遮了進去,小小的一隻,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藏在電梯的角落,忍受着擁擠,直到電梯門叮得一聲打開,他才如蒙大赦,跟着明則仙走了出去。
明則仙一屁股坐在了病床上。
他現在頭很痛,肚子還很餓,加上沒有錢交醫藥費,此刻心煩的很。
他一邊快速分析着眼前的情況,試圖找到解決的方法,一邊用餘光打量着明華。
明華拿着書包,坐在了明則仙的病床腳。
明則仙不理他,他也不主動找沒趣,摸了一把濕漉漉的臉頰,随即拉開了書包的拉鍊。
兩個皺巴巴的蘋果出現在了書包裡。
這種蘋果放在之前明則仙吃都不會吃,因為很明顯就是放了太久沒水分了,但明華卻很真珍惜。
他把那兩個蘋果小心翼翼地捧了出來,随即轉過頭對明則仙道:
“爸爸,你餓了嗎?”
他說:“我給你洗兩個蘋果吃好嗎?”
明則仙掃了一眼表皮發黃發皺的蘋果,覺得自己實在是啃不下去,于是也懶得再管明華叫自己爸爸,隻道:
“不吃。”
他說:“這蘋果放了很久了,不好吃了。”
明華聞言,有些驚訝,低下頭再度看了一眼蘋果,随即小聲嘀咕道:
“怎麼會呢?這明明是班長平安夜的時候送給我的。”
明則仙:“..........”
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發現今天都是一月十号了。
距離平安夜都過去半個多月了。
明華不信邪,本着不浪費食物的原則,站起身,拿着兩個蘋果出去洗了。
沒多久,他又回來,走到明則仙的面前,将一個蘋果遞到了明則仙的面前。
明則仙的視線下意識落在明華的手上。
明華的手上青青紫紫一片,也不知道是不小心撞出來的還是被人打的。
明則仙之前是孤兒的時候,就被人霸淩過,對這些傷痕很敏感。
他眉頭一皺,顧不上吃蘋果,伸出掌心抓住明華的手腕,随即将他的衣袖用力往上一撸。
明華還未來得及掙紮,充滿傷痕的手臂就赫然出現在了明則仙的面前。
白皙的皮膚上坑坑窪窪的,疤痕遍布,看起來都是一些煙頭燙傷後又愈合的傷痕,上面還有青紫的痕迹,大片大片,蔓延往上,很明顯就是被人打出來的。
明華一驚,下意識想要收回手,但明則仙的力氣很大,他無法動彈,片刻後,隻聽明則仙說:
“你這些傷,是被誰打的?還有,誰在你身上燙煙頭了?”
明華被問的下意識擡起頭,看向明則仙。
明則仙此刻的表情很嚴肅。
他應該是酒醒了,所以眼睛裡此刻分外清明,沒有了往日的醉醺醺,漆黑的眼珠子倒映出明華無措的臉孔:
“告訴我,誰打的你。”
明華在那一瞬間隻覺差異,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猶豫幾秒之後,才道:
“你........還有班上的同學。”
明則仙不可思議地擡高聲音道:“我打你?!我什麼時候........”
他話音還未落,一旁就有人聞聲看了過來,明華怕被人發現,趕緊将自己的手腕從明則仙的掌心裡抽出,放下袖子,慌慌張張道:
“爸爸,你,你吃蘋果........”
言罷,他把兩個蘋果都一起塞進了明則仙的懷裡。
大冷天的,明則仙不想吃蘋果,何況那蘋果長得還很醜。
他把那蘋果塞回明華的懷裡,讓明華自己解決。
明華不敢違抗他的命令,隻好坐下來,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啃蘋果。
他的手背上還有凍瘡,紅腫不已,他一邊吃蘋果,還一邊用指尖下意識去撓。
凍瘡發作起來又疼又癢,他看起來是被凍瘡折磨的不輕。
明則仙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片刻後又移開了眼睛。
他沒再趕明華走,隻是覺得這孩子真可憐。
他躺在床上,聽着明華咔嚓咔嚓的聲音,逐漸入睡。
清醒的時候,窗外的夜色已經黑了。
明則仙覺得自己狀态好了一些,便琢磨着出院的事情。
雖然現在還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但醫院裡呆着也難受,還是早點結清醫藥費走人的好。
他慢慢坐起來,正準備下床,餘光無意間往旁邊一瞥,見明華正跪在他的床邊,寫作業。
病房裡很擁擠,病人和陪床的家屬很多,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椅子給他了,明華隻能跪在床邊,低頭寫着作業。
明則仙:“...........”
看着明華的側臉,他在那一瞬間,忽然想起了十多年前的自己。
那時候的他也是很小,當年的福利院很多基礎設施都像現在那樣完善,福利院人又多,他想寫作業,都搶不到桌椅來寫,隻能跪在地上,把作業本平鋪在椅子上寫。
明華的身影和記憶中的自己詭異的重疊了起來,明則仙心中忽然湧起了異樣的感受。
他莫名想伸出手,去摸一摸明華的頭,但明華比他先一步察覺到他的清醒,下意識擡起了頭。
父子二人對上了實現,片刻後,明華率先站了起來。
他本就單薄破舊的校褲上又增添了塵土的印記,但明華并沒有再意,隻看着明則仙,小聲道:
“爸爸,你醒了。”
明則仙長長歎了一口氣,随即道:“我準備出院了。”
明華小心翼翼地觑了明則仙一眼,随即壓低聲音,道:
“爸爸........我們家沒錢交醫藥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