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睿之捂住了滄逸景的嘴:“冷靜…冷靜!”
“瞧見了吧,剃頭挑子一頭熱,你問他敢往外說嗎?”滄麥豐笑了,然後把同意申請的回執拍到了炕桌上,“人家要走了。”
随着那巴掌拍在桌上的一聲響,劍拔弩張的氣氛遽然冷了下來。
鐘睿之拿起那封回執,展開對着上面的紅章看了良久,緩緩張口打破了沉默:“小叔…我們知道…不能這樣的。我們當時說好的,等我回家了,就斷了。”
“說好了就能抱一起鬼混嗎?”滄麥豐怒目看向鐘睿之,“你們這麼鬼混一通,他以後還能和女人好嗎?”
滄逸景害怕滄麥豐動手,立即上前将鐘睿之護在了懷裡。
鐘睿之被滄麥豐的話和聲音震住了,他懵了,呆站着,眼神黯淡了下去。
如果他倆沒有這一層,滄麥豐還是挺喜歡鐘睿之的,小夥子仗義,脾氣也好,幫過他家不少忙。
從若玫的事,汪大花的事,還有這次,沒他家請來的北京大律師,自己這趟牢肯定是坐定了。
可說破天,也不能放任他們兩個這麼胡鬧啊!
“你别說他。”滄逸景開口,沒有了憤怒,聲音不大,是壓着一股子氣說出的,“沒準兒就是我自己不正常,不能怪他。”
滄麥豐:“什麼?”
滄逸景道:“我之前也沒喜歡過女人,我隻喜歡他,沒準兒我從一開始就不正常,就是喜歡男人,不然為什麼我一看到他就喜歡了?”
鐘睿之去拽滄逸景:“别說了…”
“你讓他說!”滄麥豐道,“我倒是想聽聽,他這張嘴裡還能說出什麼鬼話!我告訴你滄逸景,沒有那麼多不正常,男人就該喜歡女人,是這小子長得太好,讓你他/媽的痰迷了心竅,但凡你跟女人睡過覺,就不會喜歡和男人上/床。”
滄逸景情緒上頭,是還要再冒狠話的,卻被鐘睿之攔住了。
“能不能讓我安心的走?”他看向滄逸景,“咱們當初怎麼說好的?”
滄逸景覺得心裡最後的那點兒火苗都被他這句話澆熄了。
真的結束了,他們倆再沒有以後。
“他…不能這麼說你!”他再也忍不住,流出眼淚。
當時的鐘睿之内心很矛盾,以至于什麼辯解的話都說不出。因為他自己都認為這是錯的,所以無從辯解。
可又隐隐覺得不該是這樣的,我從未把你們的性/事搬在台面上批判,你們又為什麼要去指責我和戀人,尋求性/愛的方式呢?
我們關起門來,在炕上你情我願的溫存愛撫,憑什麼是錯的?
難道就因為我們倆都是男人,用的地方你們覺得惡心?
但剛滿十九歲的鐘睿之在滄麥豐面前時,想不到這點,不過他總有想通的時候。
鐘睿之看向滄麥豐:“小…”他不再叫小叔,“麥豐叔,我們…我們真的隻打算好這一段,我…太喜歡他了…”
他說着,聲音竟哽咽起來,卻努力穩住音調:“我想…你應該是能懂的,就像你喜歡阿姨,明知道不行…不好,可是…可是看到他…就是…忍不住喜歡。”
滄逸景低着頭,他牽着鐘睿之的手,眼淚砸在地上,比黃豆粒兒還大。
滄麥豐皺着眉歎氣。
鐘睿之接着說:“你别聽他瞎說,他剛剛…也是在氣頭上,這事兒不能說出去,誰都不能說。”
“睿之…”
“你聽我說!”鐘睿之道,“沒用的,我爸媽也不可能會同意。你沖去說了,你讓爺爺怎麼辦?家裡才出了一對兒叔嫂,再讓他知道咱們兩個男人互相喜歡,你想氣死他嗎?”
這叫個什麼事兒,滄麥豐都要氣笑了。
胡鬧的是他和滄逸景,倒是隻有鐘睿之想到了家裡還有老人,老人還要臉面。
鐘睿之把回執收起來:“麥豐叔,你說的那些,我之前也沒想過…可能…我以後确實也不會喜歡女人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也沒法說,但是…”
景哥告訴過他。
“這不是病。是有錯兒,可我倆都隻有對方,都隻想着對方,景哥對我好,我也對他好,都是真心的!”鐘睿之道,“你們覺得惡心,可…可我倆…”他憑着心裡的那一點子倔強和不服,加快了語速,“挺快活的。”
滄麥豐聽着‘快活’兩個字,氣的剛要開口罵人。
卻見滄逸景攬住鐘睿之,把頭靠在他肩膀上,悶着顫抖着哭了。
那壓抑不住的嗚嗚聲響起。
鐘睿之站着,他看着滄麥豐,沒有逃避,沒有懼意,眼中卻也不停的湧出淚。
是真心的,是愛。
可不能隻考慮真心和愛。
所以才痛苦啊。
滄麥豐眼見如此,隻好踢了一腳炕沿,留下一句:“你趁早滾回北京!”
踢門出去了。
那門被踢的老響,他往前走了一段卻又折返,幫他倆把門關上了。
鐘睿之抱住還靠在他身上落淚的滄逸景:“别哭了,我有東西要給你。”
滄逸景蹭鐘睿之的肩膀擦眼淚。
鐘睿之破涕為笑:“幹嘛啊,鼻涕都蹭我衣服上了。”
“沒有…”滄逸景道,“就隻有…眼淚。”
鐘睿之哭着笑:“哈哈哈,那咱家也出個林妹妹,滄妹妹來給我還淚啊。”
“冤家…”滄逸景紅着眼眶說,“讓我…哭的沒完沒了的。”
鐘睿之從滄逸景的書櫃的最裡面,翻出了他最初來泉莊時,帶來的煙。
他骨折後去北京回來,抽煙就少了,且姚勉也給他寄了煙,便往裡添。
滄麥豐出事後,他把煙全給了滄逸景,卻獨獨留下了這一條。
放在最裡頭的,最初的那一條。
沒有塑封,他拆開後,從裡頭倒出了一支手表。
大表盤,滿鑽,黃金表帶,勞力士标。
“運動剛開始那幾年,家裡挺亂的,被收走了很多東西,我媽以為這表也被收走了,其實是我偷偷藏起來了。”鐘睿之道,“我不是跟你說,來插隊的火車上,我還想跳車嗎,就是因為身上有這塊表才想一走了之的。”
“不過我當時還是太天真,有價無市的。”
76年和78年,僅僅兩年,已是天差地别。
“你現在做生意,正是需要錢的時候。”鐘睿之把手表塞到滄逸景手裡,“給你傍身用,戴着也好,賣了也好,今年不能陪你過生日了,算我給你的…禮物。”
他是想留些念想的,可這手表太貴重了。
“不許不要,我…也跟你讨樣東西,你也要給。”鐘睿之道。
滄逸景道:“什麼我都會給你的,可你這手表,我真的收不下手。”
鐘睿之指了指他脖子上的玉墜子:“我要這個。”
那是一枚翡翠無事牌,他們操/幹得激烈時,滄逸景總是會把這牌子含在嘴裡。
算是傳家寶,壓歲積福,擋災鎮邪的東西,滄逸景毫不猶豫的取下來:“現在就戴上?”
鐘睿之點頭:“阿姨他們要是問你牌子去哪兒了怎麼辦?”
“我就說給你了。”滄逸景幫鐘睿之把那牌子戴上。
“傻子。”鐘睿之撫摸着那翡翠,“你說…跟船時丢了,牌子幫你擋了災,知道嗎?”
“怎麼還叫我撒謊。”滄逸景道,“我就想說給你了。”
“你要把小叔氣死啊。”鐘睿之笑,他還是要把手表給他:“這麼好的翡翠給了我,你就把手表收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