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趙令徽不傻,不是上趕着挨打,是為了讓韓信明白,臣于君,錯亦是錯,對亦是錯,有苦難言。
“沒有這樣的道理。”韓信目光堅定,“我隻知道有恩必償,有過當改。”
韓信眸光閃爍,令徽,你殺我,也是不得不為之麼?所以,不是你想做的,是嗎?
趙令徽笑着搖搖頭,笑自己跟二十歲少年意氣一身棱角的韓信講這樣的道理。
“阿信。”趙令徽牽過他垂在身邊的手,“就當是為了我,别去好嗎?什麼也别說,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韓信回握她的手,緊盯着她:“你是在為漢王說話嗎?”
趙令徽:“你跟漢王之間是知己,我不必說什麼的。阿信,漢王是你的恩人,你既然知道有恩必償,那就該接受一切的質疑。你現在剛坐上大将軍,還沒有打仗,要恭謹一些。别讓任何人,壞了你們的情義,漢王他信你的。”
“我何時不恭謹了?”韓信冷笑。
上輩子,他是恭謹謙卑,可到頭來,不還是帝王猜忌,身死長樂嗎?
“我們難得在一處,你好好說話。”趙令徽軟了語氣。
“那你既然明知是陷阱,為何還要去?”韓信不肯讓步,似是對這件事十分介懷。
趙令徽:“我去,是讓漢王知道,你敬他,受這四十杖,是讓他知道,他這大将軍沒選錯人。”
讓漢王明他忠心,讓韓信明漢王威嚴,趙令徽感歎自己真是煞費苦心。
“對不起。”韓信沉沉地道,“可是法子有的是,你不能這樣傷害自己。”
“你不必對不起,要真的對不起,就記住我說的話。”趙令徽松了口氣,“……下次不會了,這次是一時無法。”
“嗯。”韓信低聲應着,“你……還疼嗎?”
趙令徽擡眸看去,看到了他眼角不易察覺的一抹紅,訝然道:“堂堂大将軍,竟為我落淚了?”
韓信沒說話。
“阿信。”
趙令徽心中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扯扯他的衣袖,剛要說什麼,就聽帳外有人報:“大将軍,司馬,曹将軍求見趙司馬。”
兩人握着的手忽然松開。
韓信看向趙令徽,趙令徽點點頭:“請他進來。”
随着帷幄的撩起,走進來一俊秀青年,面容平和,看起來三十歲上下的樣子,雖稱将軍,卻是文人打扮。
曹參意外大将軍竟在此,不過沒有表現出來,低眉施禮:“大将軍。”
韓信點頭:“曹将軍。”
趙令徽神色不慌:“建成侯恕我有傷之身,難以行禮了。”
“司馬病中,我還來煩擾司馬,該請司馬恕罪才是。”曹參歉意地笑笑,“實在是不得不與您相商。”
“有什麼話就坐下說,司馬也不好一直擡頭看我們。”韓信替曹參拿過支蹱,自己也坐下。
“可是關于近日在軍中推行新法的事情?”趙令徽猜到了兩三分。
“不錯。”曹參點頭,“新軍法是司馬所定,可這些将士們多是些粗人,沒幾個識字的,雖然幾條嚴苛的他們幾下了,可大部分他們是記不住的。”
“原是如此。”趙令徽垂眉沉思,她倒是沒想到這一層,她先前覺得他軍中軍紀太過松散,才有這個想法,可再一深思,若是他軍紀松散,又如何打那麼多勝仗?
趙令徽歎息:“是我沒有想到,建成侯可是想到了什麼?”
曹參:“司馬所提軍法,的确十分完備,但不适于此時。軍紀既然已明,不好朝令夕改。大王入關中之時,曾去秦律法,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這三條簡明,又好記,可于現在又太過簡明。我觀司馬所定之法,倒去了秦律的嚴苛,卻又有秦律的影子。”
趙令徽一拍手:“倒不如挑幾條重要的,編纂成歌謠,讓他們傳唱,這樣既省去了功夫,也達到了我們想要的效果。”
暗地裡,趙令徽心說,她把上輩子做廷尉時修的一些軍中律法挪過來了,能不和秦律相似嗎?
“我也正有此意!趙司馬知我!”曹參膝行兩步,上前執住趙令徽的手。
一握上趙令徽的手,卻不像是尋常男子那樣粗粝,曹參也沒往心裡去。
趙令徽并不在乎,他知道曹參性子不拘小節,笑道:“勞煩建成侯了,來軍中一月,還未去拜望建成侯,該是我的錯。”
“别别别,私下裡,司馬稱我阿參就好。司馬若是覺得我年長,喚我一聲兄長就好。”曹參笑起來露出一排牙齒,“和我親近的人都這麼叫我,司馬年紀這麼小,居然對律法深有研究,實在是佩服!曹參倒是虛長十幾年光陰了。”
韓信目光定在二人手上片刻,移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