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清晨,黑尾紗季又一次因為高燒不退被母親帶去醫院。
醫院的兒科永遠充斥着令人心煩意亂的嘈雜聲——此起彼伏的交談聲、護士急促的腳步聲,還有孩子們尖銳的哭鬧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窒息的聲浪。
本就因高燒而精神萎靡的黑尾紗季,在這片嘈雜中顯得更加虛弱。
她蒼白的小臉上泛着不自然的潮紅,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整個人像株被烈日曬蔫的小草般倚在母親身上。
黑尾明美憂心忡忡地撫摸着女兒滾燙的額頭,指腹傳來的熱度讓她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她焦急地望向前面蜿蜒的候診隊伍,又低頭看了看手表,已經等了将近四十分鐘,隊伍卻隻前進了不到三分之一。
“等這次病好了,紗季想吃點什麼好吃的?”黑尾明美刻意用輕快的語氣問道,手指輕輕梳理着女兒有些淩亂的發絲。
黑尾紗季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高燒讓她的思維像被攪渾的漿糊一般遲鈍。
她微微仰起小臉,聲音軟糯得像是融化的棉花糖:“想吃......蘋果派......要加很多檸檬汁的那種......”說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補充道:“研磨......也很喜歡這個口味......”
即使在病中也不忘惦記好友,這個細節讓黑尾明美心頭一暖。
“除了蘋果派呢?媽媽可以做鹽焗秋刀魚,你和鐵朗都愛吃。”黑尾明美牽着女兒往前挪了一步,感覺到掌心裡的小手比平時更加滾燙。
就在這時,前方診療區突然爆發出刺耳的哭聲。
一個約莫兩歲多的男孩正躺在觸診床上拼命掙紮,小臉漲得通紅,三位醫護人員和孩子的父母合力按着他,卻仍控制不住他扭動的身軀。
這陣騷動引得附近的護士都趕來支援,場面一時混亂不堪。
“小孩子......好讨厭......”黑尾紗季把發燙的臉頰貼在母親腰間,不滿地嘟起嘴唇,劇烈的頭痛讓她不得不閉上眼睛,纖弱的手指緊緊攥住母親的衣角。
自從升入國小後,黑尾紗季就自诩為大人了。
在她眼中,那些還在上幼兒園的孩童都是需要忍受的小麻煩。
此刻這些哭鬧聲像鈍器般敲打着她的太陽穴,讓她本就難受的身體更加不适。
黑尾明美被女兒這副小大人的模樣逗笑了,她低頭看着像樹袋熊一樣挂在自己身上的小人,忍不住輕輕捏了捏她挺翹的鼻尖:“我們紗季現在是大孩子了?”
“嗯......”黑尾紗季認真地點頭,全然沒聽出母親話中的調侃:“我已經是大孩子了。”
這認真的回應讓黑尾明美忍俊不禁。
直到聽見母親的笑聲,黑尾紗季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被取笑了。
她睜開眼睛,略帶嗔怪地望向母親,正要抗議時,隊伍又向前移動了一截,疲憊感瞬間壓倒了她争辯的欲望,她索性又閉上眼睛養神。
其實黑尾紗季心知肚明這是母親慣用的分散注意力療法,以往生病時,母女倆聊着聊着,不知不覺就輪到就診了。
但這次高燒來得又急又猛,仿佛抽走了她全身的力氣,連說話的意願都被燒得所剩無幾。
不知過了多久,在半夢半醒間,黑尾紗季終于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作為醫院的常客,診療過程輕車熟路——量體溫、聽診、打針、取藥,等一切結束時,她已經被疲憊和藥物雙重作用折磨得昏昏沉沉。
回到家後,黑尾紗季連衣服都沒換就撲進了被窩。
等她再次醒來時,夕陽的餘晖已經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地闆上,空氣中飄蕩着誘人的食物香氣。
晚餐桌上擺着她和哥哥最愛的鹽焗秋刀魚。
看到妹妹下樓,黑尾鐵朗立刻用筷子靈巧地為魚肉脫骨,将完整的魚塊夾到她碗裡。
“快吃!保證一根刺都沒有!”黑尾鐵朗殷勤地為妹妹拉開椅子,臉上寫滿期待。
黑尾紗季有氣無力地道了謝,盯着平日裡最愛的美食卻提不起食欲。
魚肉散發出的香氣此刻反而讓她有些反胃。
“紗季,外公寄了禮物給你,看起來挺大的。”黑尾拓真指了指客廳角落的快遞箱:“吃完飯我們一起拆開看看?”
黑尾紗季扭頭看向那個體積可觀的包裹,好奇心終于戰勝了不适感。她
慢吞吞地拿起筷子,開始小口小口地進食。
由于黑尾紗季喜歡看書這件事家裡人都十分清楚,逢年過節的時候家裡人都會送上書本當禮物,适逢黑尾紗季七五三節中的七歲生日,外公直接寄來了一套她心心念念的《十萬個為什麼》。
當包裝紙被撕開的那一刻,黑尾紗季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高燒、頭痛、食欲不振,所有不适仿佛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黑尾夫婦看着女兒醫學奇迹般的恢複速度,相視一笑。
黑尾鐵朗很配合地湊過來,誇張地驚歎:“哇!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那套書嗎!”
“沒錯!”黑尾紗季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本,手指輕輕撫過嶄新的封面:“我今天就要開始看!”
然而她剛翻開第一頁,書本就被一隻大手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