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八歲那年,去了俄國。顧秋昙和艾倫見面的那一天,顧清硯再次看見了鮮活的屬于孩子的快樂在顧秋昙身上蔓延出來。
他想,是因為福利院的孩子們不夠聰穎早慧,還是因為那些孩子們不愛滑冰呢?可他始終不知道。
顧秋昙踉踉跄跄地拉着他往前走,一步沒踩穩險些撲在地上。
顧清硯終于從過去的記憶裡回過神來,一把把顧秋昙拉進懷裡:“你在發燒,小秋。”
顧秋昙懵懂地看着顧清硯,那雙透着綠的眼睛水汪汪的。
他看起來像個混血兒。顧清硯第一次意識到這一點。
他為什麼會被扔在福利院門口呢?顧清硯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就在這時候顧秋昙輕輕地開了口:“哥,我發燒了嗎?”
我不知道。顧秋昙想,他隻是覺得自己很困。所以為什麼會發燒呢?
即使是前世最虛弱的時候,他也不會僅僅因為出遠門而發燒。
不然……他在心裡輕輕笑了一聲,不然有個在俄國的家夥早就急瘋了。
可他的病把他們的所有計劃都打亂了。
顧清硯隻能攔下車,拖着他們的行李一塊坐車去酒店。這是一份額外的花銷。
顧秋昙隻是昏昏沉沉睡了又醒,醒了又睡,睡時他嘴裡總嘟囔着一些胡話。顧清硯甚至聽到了已經入獄的那位“亨伯特”教練。
是壓力太大了嗎?他想,輕輕撫平顧秋昙皺起的眉頭。
到酒店的時候顧清硯叫醒了顧秋昙,把他背起來。那時候顧秋昙看起來精神好點了,被顧清硯背起來時甚至羞得臉上都染上了紅
——也可能是發燒燒的。但确實精神要好一些了,開始能夠叽叽喳喳地嚷着要吃東西了。
顧清硯實在受不住顧秋昙在他耳邊絮絮叨叨的魔音貫耳,給他扔在房間裡的床上,這小家夥才消停下來。
卻是又蛄踴着把自己裹進了酒店的被子裡。
顧秋昙這才有了點自己在發燒的實感,心裡卻嘀咕這時候發燒可真不巧,還有三天就要比賽了,要是這燒退不了可怎麼比。
誠然,他的紙面實力遠超同齡的其他人,然而紙面實力如果發揮不出來就是一個純粹的空談。
衛星放多了,他的真實實力具體如何就要打個大大的問号了。
可他必須要發揮出來,隻能發揮出來。
顧秋昙想,他讨厭失敗,他才不要失敗。
那點随着他重生被埋進心田深處的執拗又一次冒出來。他瘋魔地想,他得赢下去,一直赢下去。
隻有赢了才能談未來,隻有赢了才會有機會踏上下一次比賽的賽場。
可他要怎麼赢?
高燒,眩暈,強敵在側,他要怎麼赢?
過重的壓力下他忍不住開始想艾倫會怎麼做。
他眼前忽然掠過一段褪色的幻影。那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那應該是個夏天,莊園裡的薰衣草長得正好。他坐在床邊看着莊園裡一片淡紫。
悲哀地注視着他的視線來自莊園的主人,顧秋昙幾乎能想象出那雙藍眼睛上睫毛的細顫。但他沒有回頭。
他聽到對方的聲音,可他說了什麼?顧秋昙想不起來了。
那記憶碎成一片一片,顧秋昙茫然地埋在被窩裡,隻覺得眼眶周圍濕漉漉的。
顧清硯一個箭步沖上前來,急忙問他的聲音也恍若隔世:“怎麼哭啦?小秋,你看起來壓力很大……”
顧秋昙忽然把自己從被窩裡掙出來,把自己鴕鳥一般埋在顧清硯的懷裡。
他聽見自己帶着哽咽的聲音:“我喜歡滑冰……我想赢,我想一直赢……”
可他為什麼會覺得自己赢不了呢?他為什麼會這麼想?
隻不過發一次燒。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脆弱了?
顧秋昙想不起來了。
又或者,他其實本來就是很難消化情緒的人。過于龐大的情緒在他心裡堆積了太久,他都快以為自己的重生已經能夠治愈他心裡的疤痕。
可其實沒有,他還是和以前一樣害怕輸,害怕傷病。他把病看得太嚴重了,一次發燒對他來說都像洪水猛獸。
可……
不是這樣的。不應該是這樣的。
“輸了也沒關系,沒拿到金牌也沒關系。這是我們小秋第一次上國際賽場,能站上台子就很棒了。”顧清硯把他抱在懷裡,輕輕地拍着他的背。
可那一刻顧秋昙竟然真的安下心來。
這隻是一場比賽,他的人生不會因為一場比賽的輸赢就毀掉……真的不會嗎?
顧秋昙仍然迷茫,可他忽然就不害怕了。他隻需要去比,去做。
他想,他不會因此倒下,他會做到最好的。
把積攢的情緒釋放,他就能一身輕松地開始新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