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倫跌在冰上,手無力地撐着冰面,掙紮着在站起來。
外界的聲音如潮水般褪去,隻留下艾倫那雙眼睛仍舊有着色彩。那一抹燒着顧秋昙的眼睛的執着像倒卷上岸的海潮,幾乎把他淹沒。
那一刻他指尖幾乎麻木,控制不住地顫抖。
木僵挾着久違的駁雜混亂的情緒一起湧上來,以至于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到底在那個位置上呆站了多久。
他在另一陣掌聲中回過神,看見艾倫跳了個很漂亮的3Lo。他恍然,意識到這不是他悲劇人生的複刻。
艾倫輕盈地落到他身邊,顧秋昙卻不敢久留。
艾倫從來不在意那些無用的輿論。他十二歲就能在樹大根深的家族裡得到廣泛認同,靠的從來不是他人言語。
但顧秋昙顯然在乎。他啞然失笑,看見顧秋昙拉開了和他之間的距離,一個飄逸的3A+3T,仿佛他真的長出了翅膀。
顧秋昙落冰後回頭看了一眼艾倫,眼裡的擔憂猶如實質,濃稠到艾倫甚至一點點收斂了笑意。
他低下頭,輕輕地歎了口氣。他當然知道顧秋昙的不安從何而來。那來自另一段人生的經曆在顧秋昙身上烙下了無法抹去的痕迹。
可他也明白,想要抹掉那些傷痛,讓顧秋昙一身輕松地享受在冰場上馳騁,絕不是他短暫的陪伴和輔助能夠做到的。
顧秋昙得自己從那片陰影裡走出來。
顧秋昙自己也心知肚明,牟足了勁在冰場上跳了一個又一個3Lz,他錯刃的次數并不很多。但顧秋昙的狀态顯然會被那些失誤影響到。
在又一次失誤後顧秋昙一蹬冰滑到了冰場邊緣,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眼皮耷拉着,艾倫甚至能感覺到那疲憊跨越了大半個冰場。
森田柘也卻有意無意地在艾倫面前晃。這位日本選手從他面前起跳的3A跳得很高,可落冰時卻摔得像個滾地葫蘆。
艾倫平靜地掃了他一眼,移開視線。
奇怪的人,沒必要為他影響自己的練習。
顧秋昙注意到艾倫的眉頭不自覺地蹙起,抿緊了唇。他并非沒有在病中上過賽場,持續低燒會導緻肌肉酸痛,對花滑運動員的影響巨大。
艾倫擅長的更偏向點冰跳,而點冰跳對腿部力量的要求會更高。可肌肉酸痛時的發力會出現差錯,大大提升了在跳躍時受傷的可能。
顧秋昙嘴唇輕輕動了動。
他想勸艾倫還有機會,還有一次世青賽。可他開不了口。
他沒有立場去勸說,留在賽場上是艾倫自己的意願。他應該,也必須尊重他。
漫長又短暫的六分鐘終于在煎熬中過去了。冰場上隻留下在短節目時排名第六的選手,那是個俄羅斯人。
顧秋昙昨晚在艾倫房間裡看到過他。直到此刻他才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名字。
“Representing Russia,Mikhail Lebedev。”
米哈伊爾。他前生從未注意過的一個名字。
顧秋昙甚至想不起來他為什麼會對這個名字沒有印象。
米哈伊爾滑得非常好,無論是滑行還是滑表都足夠出色。他看見艾倫在節目結束時在為他鼓掌。
唯一的問題是,他沒有3A。
能夠進入最後一組的選手幾乎都是五種三周全,有2A的選手。米哈伊爾和艾倫并不是一個教練的學生,甚至并不在一個冰場訓練,可那天他也在艾倫的房間裡為艾倫鞍前馬後端茶倒水。
雖然艾倫那時候已經燒得迷迷糊糊,一口都沒有喝就是了。
在這位年輕男單下場時顧秋昙注意到他向艾倫望去了滿含擔憂的一眼——
他的自由滑總分是135.08分。不算很有競争力的一個分數。顧秋昙就着顧清硯遞來的水杯喝了一口水,等待着下一個選手的節目開始,眼角的餘光瞥到艾倫輕按着額頭,看起來很難受。
可顧秋昙已沒有時間再去和艾倫談論這些了。他要去候場了。
另外兩位選手一位是加拿大籍的奧維斯,另一位是伊力亞斯,都是他熟悉的面孔。他們的發揮也一向非常穩定——穩定地落後于艾倫.弗朗斯和森田柘也,但比米哈伊爾要高一些。
顧秋昙隻匆匆看了一眼他們的總分,掀開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一蹬冰滑到賽場中央——
“Representing China,Qiutan G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