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
萬物更生,東風解凍,蜇蟲始振,魚陟負冰,三候之始也。
牡丹花域,無雨之地。
這裡常年為日光監禁,今日倒是有幸被施舍了幾朵陰雲,風過留涼,隐隐有下雨的征兆,不過,也隻是征兆罷了。
即便如此,卻也值得一些世世代代居于此地的有靈之物高興一陣了。
幾株渾身長滿紅色尖刺的仙人植已經聚集在一起,根系交纏,以便更好地鎖住水分。
它們還未修煉到第一境,所以不具備化形的能力,如果沒有什麼機緣巧合的話,光生出靈智便需要百年光陰。
而作為牡丹花域勢力最大的人族,生來便是第一境,着實令植族眼紅。
在無雨之地最高的一座荒山上,突兀地立着一座石像,有點像貓頭鷹,卻長着人族的面孔,還瞪着四隻兇神惡煞的眼睛。
石像頂端懸浮着一把紅色的雨傘,似乎經年已久,導緻傘面被風沙腐蝕得殘破不堪。
“桑姐姐,石像上面為何會有一柄雨傘?”一位身着綠衣的小姑娘問道,她是第一次參加打掃石像的工作,故而有些好奇。
另一位女子高出她許多,手執一把枯條掃帚,刷掃得格外認真,聞言回道:“阿榆,以後記得要喚「山神」,這傘嘛……自然是為了保護山神不被雨淋啦!”
“哦~”榆半信半疑,這石像長得如此醜陋,怎可謂「山神」之稱?反倒是這傘,頗為眉清目秀……
打掃完石像之後,桑道:“看起來真的要下雨了,咱們得快點回去,好收拾些鍋碗瓢盆出來接雨。”
榆點頭答應,不過,她籠着袖子的手并沒有停下,而是接着擦拭傘柄,傘柄處有一塊不明顯的凹痕,依稀能辨出是一個“溟”字。
桑有些無可奈何,想着小孩子的心裡總是一視同仁,卻也不錯。
過了一會兒,榆高興道:“好了,桑姐姐,咱們回去吧!”
桑拉過榆的袖子拍了拍,污漬已“根深蒂固”,無法動彈絲毫,她歎了一口氣:“阿榆,家裡可沒有多餘的水給你洗衣裳……”
榆不甚在意,擡頭道:“這不是快下雨了嘛!”隻見一片墨黑,比夜更深沉,幾道“樹根”一樣的紋路閃過,接着一片驚雷響起,吓得榆不知所措,連忙躲到了桑的背後。
這也不怪榆,她的年紀尚小,還未曾見過打雷下雨這般稀罕景色。
緊接着又是幾聲雷鳴,渾濁又磅礴,一如野獸的嘶吼,桑也有些震驚,這雷,是不是太過兇猛了些?而且,總有種盯着她的感覺……
她眼裡的白光越來越盛,來不及多想,便拽着榆迅速退後。
果不其然,一道雷劈在了她們原先的位置,也就是石像上,榆驚魂未定,就被突如其來的雨幕迷了眼。
下雨了。
這是優先級最高之事,兩人不再耽擱,轉身下山去,臨走之際,卻聞得一聲嬰兒的啼哭聲。
榆将頭發往上梳了梳,看向桑,衆所周知,隻有人族的嬰兒出生時會啼哭。
桑往後一看,那石像前竟憑空多出來一個嬰兒,這是……山神顯靈?
時間緊迫,不管那是人還是什麼,都也隻是一個嬰兒,總不可能放任不管。
于是桑折返回去,抱上了她。
*
山下的一間樹屋裡,榆十分好奇地玩弄着嬰兒肉乎乎的小手,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比自己還小的植族,哦不,人族。
蓄水的容器裝滿了一個又一個,周圍那些被掏空的巨樹裡面也存了不少水,意料之外的,這雨還未停下,可謂是此地近幾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雷雨,這讓桑更相信了這個人族女嬰是祥瑞。
她怕榆沒個輕重,制止道:“阿榆,我聽桫奶奶說人族的骨頭很脆,你當心給她弄骨折了。”
榆登時便收起了手,因為她根本沒感覺到骨頭的存在……
桑替嬰兒擦洗了一番,又裁剪了些軟和的布料給她披上。
可她依舊哭個不止,為什麼?
榆驚呼道:“哦!我知道了,她定是想阿娘了,因為人族都有阿娘。”
桑點頭,問道:“那她阿娘在哪裡?”
榆十分自信,叉腰道:“她的娘親,自然就是山神!”
桑:“……”
這嬰兒嬌嬌嫩嫩的,和山神……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關系吧……
“她總這麼哭着也不是個事兒,阿榆,你快去請桫奶奶過來瞧一瞧。”桑道。
桫是無雨之地植族的族長,見識和資曆都可以謂之淵博。
榆将衣裳擰出些水,不滿道:“桑姐姐,你怎麼不去呀?”
桑闆着臉:“多淋雨對你的身高有好處,你怎麼就不懂姐姐的良苦用心呢?”
榆一聽有這好事,“是麼?那我這就去!”可謂迫不及待。
桑勾了勾唇,慢步走到裝嬰兒的籃子邊,商量道:“喂,你莫要哭了……你聽得懂我說話麼?”
似乎哭得更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