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提亞娜想了想,搖頭:“人通常對未知感到恐懼,而我雖然還沒找到答案,卻已經看到腳印了。”
“很好,我們家族的人像永不停歇的蒼鷹一樣追獵,沸騰的血液呐喊着要征服土地,又或者是别的東西,”他咳嗽幾聲,達提亞娜注意到父親已經有了些許白發,去年還不是這樣。
四十多歲正值壯年的伯爵,就像突然在海上燃燒了生命一樣蒼老起來。
“去追求你想要的達尼亞,然後隻管享受過程和勝利帶來的喜悅。”
“您不相信這個預言是嗎?”
“我相信與否重要嗎?”
達提亞娜張了張嘴,終于反應過來,明白了所謂預言師的陷阱。
當預言不具備準确性時,預言師就失去了公信力,但如果預言準确無誤,那就意味着,一些死亡是注定的。
她必須成為預言師才能取信于人,但即使她成為預言師,好像也改變不了什麼。
父親拍了拍達提亞娜的手背,“我們一生隻有少部分時候能得償所願,大部分時間都在苦苦尋覓,但這不會改變我們想要戰鬥的心。”
“……您找到心儀的獵物了嗎?”
“是的,”說到這個,他臉上容光煥發,好像回到了二十多歲的年輕時光,“那是一頭巨大強壯的獵物,我發誓我要捉住它。”
他又咳嗽幾聲,達提亞娜幫他順了順氣,父親眯眼緩了一會,安撫道:“别擔心達尼亞,起碼我會等到你出嫁。”
“如果我勸您放棄這場狩獵……”
“像我不曾阻止你一樣,人生來就該面對無休止的鬥争,我願跟随我的父親,死在馬背上。”父親握住她的手:“如果那就是你的挑戰,你的宣言,别猶豫。”
達提亞娜沉默良久,最後輕聲道:“起碼等過了這段時間,過了花粉和蛻卵的季節。”
在花粉和蛻卵的季節,為了避免驚擾纏繞之蛇,人們一般會避免在此時舉辦大型活動,對魔法的使用也盡量謹慎,以免觸怒纏繞之蛇帶來災禍。
“當然,也許獵物也需要休息。”
達提亞娜離開書房後,意外地在走道碰到了列昂尼德,他靠着牆,金色的卷發遮住半張臉,她不禁想到,幸好這邊不流行假發,不然他會看起來更虛僞。
在她試圖假裝看不見直接路過的時候,列昂尼德叫住了她。
“達提亞娜,你跟父親說了什麼?”
又來了,她在心底重重歎了口氣,臉上卻得維持貴族的體面,以免被抓着不放。
“抱歉,這是秘密。”
列昂尼德與她如出一轍的綠眼睛靜靜凝視她,她幾乎沒看到過他這樣安靜到近乎平和的表情,像是又回到了她卧病在床時,那個靜悄悄站在門邊卻總也不進來的哥哥。
她都快忘了,他們也有過相對和諧的時候。
達提亞娜突然想問問他,問他是否相信她的預言。
但列昂尼德打斷了她的沖動,他突然動手,以一種難以抵擋的力氣扣住她的脖子将她貫在牆上。
“你終于瘋了?!”
達提亞娜抓着他的手腕瞪他,就像看一個莫名其妙的瘋子。
列昂尼德的表情沒有多大變化,就好像他沒有突然動手一樣,他湊近了些,碧綠的眼珠動了動,她聽到他輕聲說:“她不會用這種表情看我……”
“或許我應該讓你死在那場風雪裡……”
達提亞娜沉默了。
好一會兒,他像驚醒了似的猛地松手,在她安靜的凝視中,他欲言又止,最後皺眉啧了一聲,滿臉暴躁地離開了。
“……”
她理了理裝飾領,在心裡低聲詢問:“唯一記得你的,是害死你的。”
“開心嗎?達尼亞?”
理所當然的沒有答案。
父親想要順其自然,母親對她預言的死亡漠不關心,既不說相信,也不說不相信,她一如既往地表現得像個及時行樂的人,沉迷社交,頻繁約見情人,甚至開一些過分的玩笑,這些玩笑成了達提亞娜用來激怒列昂尼德的手段之一。
好像全家隻有她一個人在為未來憂慮,而迪恩,他甚至在法律上不算家人,出于總總考慮,她不曾對他說起預言的内容,隻是看着天空說,近日她總是夢到自己死了。
每到這時,迪恩總是溫柔又無奈地安慰她:“不,達尼亞,那隻是一場夢,你會長命百歲的。”
而達提亞娜看着他不同于他們的棕褐色眼睛,仿佛從心底聽到一聲悲歎,恍然看見那雙眼睛落下淚來。
她的幻覺似乎更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