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乘馬車離家前往學校的那天，列昂尼德和勞麗就在樓上，透過窗看到她彎腰鑽進馬車，車輪滾動的速度越來越快，馬上就要跑出視線。

他突然意識到，他在變，她也一樣，一樣的痛苦掙紮，過去做出的努力似乎什麼也沒能改變，讓人懷疑這一切的意義。

“如果什麼都沒發生就好了。”他想到妹妹說的話，握緊了拳頭。

達提亞娜從傳送水晶出來，招了輛馬車往學校去，重回歐格姆學城的第一件事就是換衣服，大裙擺好看但不方便，吸水後還特别重，她穿累了。

大抵她真的期待離開那個家，是全宿舍到校最早的，她在校門口找了個打零工的女士，雇傭她到宿舍去打掃衛生，這裡有很多貴族，他們要為仆人提供價值，他們不工作，達提亞娜遵從規則，也會雇傭他人來做一些實際自己能做的事。

放好行李，換過衣服，她第一時間往圖書館去，那裡是相對清淨的地方，雖然也有很多陌生人，但距離感保持得很好。

圖書館裡的區域按科目标好了編号，排在最前面，編号0的科目是哲學，達提亞娜在書架上挑了一本，哲學家大多兼具其他稱呼，比如作家，數學家，教育家等，她手上這本就是一位魔法師寫的，這很有趣，研究神秘學的人常常試圖從曆史，哲學等角度來理解它，而研究哲學的，又要從神秘學的角度來認知哲學。

穿行在這些書架裡的時光讓她回想起小時候去新華書店看漫畫小說的日子，小孩子不需要座椅，他們找到喜歡的書，靠着書架就地一坐，就能安安靜靜看上許久。

她拿着書尋找隐蔽的座位，同一些拿着小說的校友區别開，一看就很有追求。

不過達提亞娜并不是來研究哲學的，這本書原文所寫的語言她看不懂，手上的是譯本，譯本經過譯者的再加工，與原文多少有些差異，如果原文本身就晦澀難懂，那譯本的準确性就更難保證了，挑這本書就不是為了學習，她原本就學過一點哲學，不需要更多哲學體系來耗費她的精神，混亂她對人生的看法。

她就是圖書館裡混時間的一員，為了面上好看挑了本看起來很高大上的書，如果被人問到，就說點玄之又玄的話，别人聽不懂，就會覺得很有學問。

透過座位邊的窗戶，能看到校園裡來往的師生，她放在桌上的手指不自覺擡起，描繪着窗外形形色色的臉孔。

“布萊斯林小姐？”

突然的一句問候拽回了她飄離的思緒。

達提亞娜擡頭，桌前站着的是一位男性師長，她有點印象，說來慚愧，她因為學業上的問題，曾多次進出院長辦公室，眼前這位老師吧，他的辦公室跟院長在同一樓，所以偶爾能撞見，老師之間分享學生的趣事其實挺常見的，她知道自己有點出名，但具體名聲如何就不好說了。

她對老師還有些屬于學生的天然敬畏，差點起身接上一句老師好，不過這裡不流行這麼說話，“今天陽光很好，你也是來看書的嗎，帕斯比亞尼先生？”

“來借閱一本新小說，”他笑眯眯地晃了晃手上的厚殼書。

同時，他也注意到達提亞娜桌上擺着的書籍，她心底一跳，真就這麼巧啊？她記得這位老師是——

“哦，是《上層世界》啊，看得怎麼樣了？”

“………………”

汗流浃背了捏，這種被老師問到學業的感覺。

很不巧，這位老師是教哲學的。

“我才看沒多久，沒什麼見解。”

“就當是聊天，不要有負擔，随便說說吧。”話落他已經拉開椅子入座了。

“………………”

話說到這份上，一般就不好推辭了。但達提亞娜頭鐵，她一本正經地說：“我聽說，人是孤獨的，每個個體都與另外的個體有區别，我們終要認識并接受這一點。”

老師點頭，于是她接着說：“當我們認識到這一點，我們就有了羞恥感，明白自己應當有所保留。”

老師愣了一下，達提亞娜一氣呵成：“所以，請允許我保留意見，祝您有個美好的下午時光。”

她拿着書走了，再走出書架的某一刻，她心有所感地回頭，看到老師面對她露出一個笑容，再細看時，又仿佛是錯覺，她有些不舒服。

沉浸在疑惑的思緒裡，她走了好一段路才發現身邊跟着一個穿着嚴實的人，這時她已經站在宿舍樓門口了，發現這個人後，她本能退後兩步還沒開口，對方先一步摘下兜帽。

“我想你需要我。”

空洞的眼神，熟悉的面容，是女巫黛妮。

達提亞娜立刻就想拒絕，但又想到她之前确實想過找黛妮，遇到也不是壞事，“走吧，我們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

兩人離開學校在外面找了個密閉性不錯的餐館，剛進屋黛妮就問：“你要死了嗎？”

她是作了點，但也不至于，“我快死了嗎？”

這次黛妮隻是看了她一會，什麼都沒說，似乎比起上次見面，她變得更内斂或者說更呆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