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片段在他身後回閃,是地獄呈現的各類痛苦死狀。
歪頭吊死的,墜樓的,火燒,擠壓……
死亡就在那有毒的漣漪裡,在它的深淵裡,有一塊墳地适合他——他寂寞的靈魂能夠去改變。
“烏鴉說,此人不再來。”
飛蛾翅上的眼睛動了動。
黑色的畫面擺動起來,不太高的樹木伸展出烏黑的枝丫,光秃秃的沒有一片樹葉,黛妮似乎又出現在夢裡,但她的形象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一個直立的黑色鬥篷。她似乎在仰頭看樹枝。
這是個朦胧的畫面,能讓人記住的隻有雪地般的涼意。
畫面一轉,達提亞娜看到自己在一片黃土搭建的世界裡奔跑,她不知道背景故事,隻知道自己在躲避什麼人,為此不停地奔跑,從土堡拱門間穿過,在高低差間上爬下跳,但世界大小有限,她隻能一圈又一圈地繞。
直到精疲力竭,搖搖晃晃地跪倒在地,她能感覺到身後有什麼在靠近,但奇異地,心中并不慌張,或許是太累了無法對外界給出反應,又或許是知道自己最終會平安無事的。
不需要太久。
達提亞娜醒了,在鄉間的夜晚,隐約聽到外頭動物傳出的動靜,她倒在稻草上,不知道是不是做夢耗費了太多精力,軀體有些疲軟使不上勁兒,她緩了緩,期間又聽到些呼呼聲,起初以為是風聲,尋過去才發現是尤加利在喘息。
她縮在牆角,捧着香氛蠟燭的手抖個不停,像是受了巨大的驚吓,再無之前從容的模樣。
“尤加利小姐?”
達提亞娜輕輕叫了幾聲,怕動靜太大吓着她,但很可惜,對方沒什麼反應。
她倒是多少能猜到自己精神裡有些不太美妙的東西,畢竟每天做夢都在反複體會,但如今這麼直觀地看到儀式後果,頓時又怕又奇。她依舊想知道她的潛意識呈現出來的景象是什麼樣的,但看現在這個情況,想來尤加利還是說不出來,都能理解,現在讓她說她曾經在那個地下室的牆上看到什麼,她也說不出來,連想都不願想。
類似的體驗自她穿越以來有過不少,每次都很難言,硬要說,就像人突然死了一樣。
跟狀态不正常的人共處一室不是什麼好事,達提亞娜吃過虧,理應避開,但她此時情緒出奇穩定,像無所畏懼的屍體,她整好衣角,移動到拱形窗邊,或許是受儀式影響,她有些想看月亮,但想也知道,看不到的。
髒污的窗戶能透進光,卻無法看清外面。
她站了一會,又扭頭去摸了鬥篷來,将鬥篷鋪好,再壓着裙擺往上跪坐,像個虔誠的修士一樣,望着月亮如見神像。
思緒并沒有因此安定,想了一連串不相幹的事情,到最後,她想到前世了解到的些許佛經。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當晚尤加利什麼時候離開的達提亞娜并不清楚,隻知道早晨醒來沒見着她,去别人家蹭飯的時候也不見她蹤影,隻能從兩哥們打包的動作看出還有這麼個人。可能窺探的後遺症真的很嚴重吧,她想到在回憶裡越發可怖的那些人,好像個個都不是人。
尤加利從昨晚強撐着從達提亞娜房間出去後,就一直躲在屋裡,身上出汗又風幹,皮膚表面一直是冷的,她緊抿着嘴,不停在紙上寫寫畫畫,但對成果永遠不滿意。
從廢棄紙張到廢棄紙團,她仿佛陷入了無止境的焦躁當中,太陽穴,心胸,胃,身體的各部位都在抗議,在表達疲憊和疼痛,但她就是無法停下。
無數次翻閱記憶,企圖勾勒出那一點點餘韻,着魔一般。
大抵魔法師真的是一群瘋子。
紙上筆畫斷裂,字迹虛浮,炭筆終于摔落,她跪坐在地,像被抛到了無人區。
某一部分的生滅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