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前,她從乾坤袋中取出一隻玉瓶,裡面裝着她平日沐浴時用的靈泉水,一滴便可洗淨渾身纖塵,自然也可以洗去一身魔氣。
但對她來說這東西隻能做到淡化她體内的魔氣。
想來,師兄會比她更需要。
玉瓶被她輕輕放在門口,擡手,叩門兩聲。她道:“師兄,晚棠明日再來。”
幾瞬後,房内傳來一聲低沉的“嗯”。
屋中燭火未燃,光線昏暗,籠罩了大片暗影,唯獨窗台落進來了一道驕陽,窗台清明如白晝……
可現在正是白晝,為何他卻好像沉入了黑夜,眼中看不到一點光。
染血的雪色道袍垂落在地,青年坐在床畔上身半裸,露出胸前後背各處猙獰的傷疤,還有好幾處血洞和利器抓痕正在往外滲血。
可他的目光卻是落在手腕的一道陳年舊疤上。
修士受傷大多可服用丹藥而不留疤,但從前他反複受傷,總是舊傷未好又添新傷,這樣的事一多他也索性放任不管,大多時候都是傷口止血結痂他便不再服藥,于是這才在身上留下了一些舊傷痕。
他分别倒了一枚還命丹和療愈丹服下,手中拿着白絹擦拭着自己的傷處,直到沒有血再流下。
白絹落在地上,他抵着雙膝撐起額頭,烏發淩亂。
他的呼吸又沉又亂,半隐在指縫中的眼神中盡是不安的躁動和濃濃的厭惡,除此之外,偶爾又冷靜下來流露出幾分連他自己都未發覺的失意。
他隻是想到……師妹果真是變了。
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麼?
是了,這便是他所希望的。
希望師妹的心中眼裡再無他的身影,唯有仙途正道,也唯有無情道。
他為師妹擇的路,絕不會錯。
他緩緩擡起黑沉沉的眸,看着那扇門,靜默不語。
一門之隔,卻如千山萬裡。
他阖上眼,在心中一遍遍反複告誡自己:
無情道一脈,大愛無情,不應溺于兒女私情,而是惠澤世間千萬百姓。
這便是他的道,亦是無虛宗一脈所承的無情道。
……
師兄受傷的這些日,沈晚棠隻安安分分地待在萬劍陣中,從不主動去尋他,兩人更是說不上什麼話。
反倒是見林詩韻見得比師兄還多。
今日大雪,銀雪遍地。
雪花落在了青衣少女的烏發上,她收了劍從萬劍陣中退了出來,這一次,全身而退。
林詩韻一進院就看見她,語氣頗為熟稔道:“晚棠師妹,今日萬劍陣的威力到了第幾成?”
“八成。”沈晚棠應着。
林詩韻一邊把乾坤袋裡用油紙包着的糕點放在書桌上,一邊開口笑道:“你也别太灰心,師兄的萬劍陣無法助你突破,興許日後還有什麼别的機緣。”
“這是我特意讓人從外門給你帶的點心,你嘗嘗甜不甜?”
沈晚棠也不客氣,徑直拿了一塊放嘴裡,随後點評道:“多謝師姐,不過……這味道比海棠花糕差了許多,師姐下次不如給晚棠帶海棠花糕吧!”
林詩韻讪讪一笑,倒是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麼多要求。
“對了師姐,你如今是什麼境界,晚棠有些忘了。”沈晚棠狀似不經意随口一提。
提起這個林詩韻的身上便有了一種無形的傲氣,她笑着說:“師姐已入化神境,晚棠師妹也要勤勉修煉才是。”
聞言,沈晚棠點點頭,随後莞爾一笑,笑得無邪也無害,她說:“師姐你竟然也是化神境?好巧,晚棠前兩日也剛入化神,唉,要不是突破了,師兄的萬劍陣我還真應付不來。”
“什,什麼……你不是才元嬰中期嗎?”林詩韻的臉色變得有些難堪起來。
沈晚棠又嘗了一塊糕點,說道:“對啊,師姐你也不是外人,晚棠便實話和你說吧,師兄這個萬劍陣隐藏的威力巨大。師姐的天賦比我更好,你若是也能像我一樣日日來練,說不定還能盡早突破煉虛境呢!”
“是嗎……”林詩韻原本驚詫不已的心一點點放了下來。
也是,萬劍陣可是清玄道君設下的,沈晚棠再蠢也該有所突破,真是便宜她了,天賦這麼差……但凡換一個天賦好的,說不定還能連升兩階。
林詩韻聽了沈晚棠的話若有所思片刻,心裡也有些不是滋味,于是她沖沈晚棠笑了笑道:“師妹能突破是難得的好事,我也不跟你說了,我奉了師父之命還要去給師兄送藥呢!”
話落,她徑直朝着沈卿言所在的房間去,但也不敢擅入,隻能等在外面。
“大師兄,師父命我來問問,師兄的傷可有痊愈,還有這些藥,都是師父和我的一點心意。”
不一會兒,沈卿言披着雪色外裳從屋内緩步走了出來,收了她手中的藥,道:“多謝師妹,還望代我向庚元真君道謝。”
“這是自然的。”
沈卿言微微颔首,正欲合上門。
下一秒,卻見眼前的少女面色微紅,低聲詢問:“大師兄,我有點事想同你說,可以嗎?”
沈卿言沉吟幾瞬。
“去書房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