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渙完全沒想過周措會忘記他們的過往這種可能。
聽完這句話,他先是一愣,而後往後推了一步,遲疑道:“周措……你别吓我。”
周措卻像是聽不懂一樣,那表情就要冒出一個問号。
林之渙啞着嗓子說:“我們是怎麼認識的?”
“高二上學期,你轉到我們班。”
“然後呢?”
周措忽然一笑,拉住他的手,“幹嘛?現在要回憶我們的戀愛過程?”
林之渙繃着嘴角,又問了一遍,“然後呢?”
“然後月考、籃球賽。”
“再然後呢?”
“然後是寒假、開學,彙演過後我們在一起了。”
林之渙心裡憋着氣,但更多的是對這個所謂的世界法則的崩潰。
“我和你告白,是嗎?”
“是我先喜歡你的。”周措靠他近一步,“雖然是你先說的,但是……”
“夠了。”
林之渙低着頭,說出來的話聽起來似乎冷冰冰的。
周措好不容易僞裝起來的輕松破碎了一瞬,就在他再次狠下心決定說點什麼來打破沉默的時候,面前的人卻忽然看向他。
那張曾經在夢裡見過很多次的臉佯裝的輕松,比他更甚。
“我講給你聽。”林之渙說:“沒關系,我可以全部講給你聽。”
周措抿了抿嘴唇,輕聲道:“好。”
“我,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林之渙剛開了個頭,話在嘴裡又頃刻間定住,不知該從何談起,“你在夢裡見過我,而現在是在我的夢裡。”
不出意料的,周措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所有語言組織能力在此時仿佛都消失殆盡,林之渙正想說話,手機忽然傳來“叮”的一聲。
見他臉色複雜,周措正打算摸一摸他的頭,恍然想起什麼似的,又将手收了回來。
“怎麼了?”
“江滿。”林之渙把手機遞過去,“他讓我回醫院一趟,說是有事和我說。”
-
醫院中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江滿所在的區域住了很多慢性病病人,所以這裡幾乎聽不見有人聲嘶力竭地哭喊,但是那些從身邊路過的家屬,他們大多數都紅腫着雙眼。
林之渙從下午江滿和他隔着人群對視的那一眼就能猜到,當時他是故意誘導自己說出那個詞并回到現實的。
那一眼中情緒複雜,但結合着那封過往的信來看,他不願意林之渙來到這裡。
但是為什麼呢?
他說不出很肉麻的話,可江滿明明在那封信中所表現的情感是他很高興能與他成為血脈相連的兄弟,為什麼現在卻一定要讓自己回去呢?
這些複雜,甚至可以說是有些難堪的問題不斷在他欣賞萦繞。
林之渙推開門,正好看見江滿坐在病床上的背影。
他摘下了毛線帽,圓圓的腦袋就那樣赤裸地暴露在空氣中。
房間裡的空調調到了加熱模式,溫暖的風正對着他吹拂,于是林之渙很清晰地看見江滿身上并不算大的病号服,此刻仍尚有餘地。
天色昏暗,夕陽的餘晖從窗外灑進來。
即使聽見動靜,江滿也并沒有回頭,輕聲說:“進來吧。”
林之渙便往病房裡走,他繞了個圈直接站在了江滿面前,寬大的綠色校服直接擋住了窗外的一部分光線。
江滿擡起頭看他,臉上帶着蒼白虛弱的笑容,說出來的話沒有半分指責的意味,“你幹嘛?”
“為什麼趕我走?”
“什麼時候?”
看來是要裝蒜到底了。
林之渙便不再問,換了話題,“什麼時候過去的?”
江滿不回答,他就自問自答,“運動會後?”
“考試之前?”
“還是第一次流鼻血的時候?”
“忘記了。”江滿一邊說一邊伸手想推他,但林之渙心裡也憋着氣,最後倒鬧得像是小孩子相對峙。
“給我一點時間吧。”
林之渙忽然洩了氣,因為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看見江滿的外套下密密麻麻的針孔。
他閉了閉眼,“這一次讓我陪着你好嗎?我們一家人。”
三個字出聲的瞬間,江滿的眼睛閃了閃,而後喃喃說:“一家人嗎?”
“就算結局注定,也不能再讓我走了。”
“不行。”江滿忽然沉下了語氣,“你必須要走。”
“為什麼?”
“你……”江滿擡起頭,正好看見林之渙耳垂上的那一抹血色,于是他偏開眼,“你必須要走,如果你當我是你哥哥的話。”
林之渙不理解,但不敢輕易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