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收場,侍婢陸續入場擺宴,姬秋雨望見身着宮服、跪在蕭老太尉身側的柳青竹,手中的灑了半杯。宮中掌事彎腰問道:“殿下,怎麼了?”
姬秋雨将濺到手上的酒水擦拭幹淨,道:“無妨,愣了神。”
柳青竹不敢看她,将頭埋得很低,為蕭老太尉上酒。蕭老太尉睨着眼看她,突然道:“我瞧着你怎的有些眼熟?”
柳青竹心裡咯噔一下,強裝鎮定地問道:“大人以為像誰?”
蕭老太尉眯起眼,瞧了她半響,鼻腔中冷哼一聲,道:“一個死人。”
柳青竹的臉瞬間變得唰白,她本以為蕭老太尉說出口的會是長公主,而現在,她的後背有種濕透的寒冷。蕭老太尉還欲承話,主座旁的皇後娘娘開口道:“你過來,讓本宮瞧瞧。”
柳青竹僵硬地擡起頭,才發現娘娘正笑着看她。皇後娘娘不愧是東京第一美人,眸中一灣清泉,眉間一抹朱紅,溫良娴舒,人間流蘇,一颦一笑山河為之動容。
葉墨婷見她一臉錯愕,重複道:“是你,過來吧。”
話落,衆人的視線聚焦柳青竹的身上,姬秋雨隻擰起眉,一時沒有發作。柳青竹不敢讓娘娘喊第三道,連忙垂着頭過去,撲通一聲跪在席前。
葉墨婷看着面前埋着臉的宮女,良久,她輕笑兩聲,柔聲道:“你坐我身旁,為我布菜吧。”
柳青竹蓦然一怔,遲緩地擡起頭,望進女人的細眉柔目中,這雙鳳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
隻一眼,柳青竹的呼吸凝滞,腦中閃過一盆枯敗的流蘇。皇後娘娘的笑,仍是溫情脈脈,不會為任何人而動搖。
不知她有沒有認出自己,柳青竹不敢細想,她原是一個死去的人。
待衆人的注意力被另一處的喝彩引去,隻有長公主時不時地往這投來一眼,柳青竹坐在娘娘的身旁,頓感針芒在背。
她着手布菜,葉墨婷用一句話安了她的心,隻以她二人能聽見的聲音。
“蕭老太尉垂暮之年,許多的事記不清了,疑心病重,對旁人多有刁難,就讓他的近侍服侍他吧。”
柳青竹擡眸望了她一眼。她沒有認出自己,柳青竹心中有些慶幸,同時也有些莫名的空落。她畢恭畢敬道:“多謝娘娘。”
布好菜後,柳青竹垂眸候在一旁,随時等待差遣,而葉墨婷卻遲遲未動筷,柳青竹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才發現葉墨婷也在看着她,眼中多了一絲她不曾察覺的情緒。
不知為何,柳青竹的心跳很快,像要跳出她的胸腔。
葉墨婷忽然一笑,道:“你很像我一位故人。”
柳青竹眼眸一眨,腦中有一瞬的空白。
“隻可惜......”葉墨婷眼中的那抹情緒愈發濃烈,她沉聲道,“故人已去。”
柳青竹退下後,深深吐了一口氣,心髒有一種被螞蟻啃噬的疼痛。
她極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緒,逼迫自己暫時忘卻那段舊事,因為她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沒做。
她餘光觀察着巡邏的士兵,趁他們替班之時,她步履一變,拐進另一條道,行至一個營帳前。若方才記得沒錯,蕭老太尉身上令牌所對應的營帳就是這個。她腳步頓了頓,繼而要走進去,而守在帳前兩個士兵攔住她,寒聲道:“你是誰?”
柳青竹擡起臉來,莞爾一笑,道:“蕭大人醉酒了,稱頭疼,命我前來點燃安魂香。”
說着,她擡手端起中的香燭給兩人看,其中一個士兵狐疑地看了她一會,湊上前聞了聞香燭,确是安神香的味道,思忖片刻,道:“你進去吧。”
另一名士兵多個心眼,攔住了他,擡手奪過柳青竹手中香燭,道:“給我吧,我去點。”
柳青竹颔首,笑着轉過身去,下一瞬,面上神情驟變,像頂着一片陰雲。
麝魂香重金難尋,實則隻是比安神香少了兩味香料,她将這兩味香料灑在香燭表層,散發的自然變成了安神香的氣味。待香燭點燃,表層燭油滴落,便成了麝魂香。
今夜子時,婉玉會護送瓊瑤潛入營帳,活屍針現,針刺詭秘,迷霧散去,那些遙不可及的真相,她終要觸及一角。
柳青竹回到宴席上時,頤天亭前的香已燃盡,衆臣的賦詩結束,安慶帝笑眯眯地摸着胡須,道:“這一回,誰來做這個判官?”
話音剛落,文臣互相推诿,拍着馬屁,鬧鬧哄哄的,卻推不出一個确切的人來,安慶帝又道:“往年此事都是交付于文大人,而如今文大人傷病在床,這個擔子,朕還真不知該給誰了。”
提及文大人,衆臣目目相觑,臉色變得難看。文大人那日死谏撞柱的場景,所有人都曆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