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瑾笑着眯了眯眼,無聲探查穆曉的身體情況。
關嚴曾說過,紀明延和薛承算是九境這些幸存者中恢複的算好的了,那穆曉呢?
穆曉面上看來和從前無甚區别,隻是……
人少了心髒,還能活?
她面上沒有流露出驚異,甚至沒讓人察覺出她打量過,隻是微笑地回以緻意,又聽穆曉說:“二位去過淵海秘境,可得了什麼寶貝?”
穆曉這話問得毫不避諱,看來他對秘境也很是關注。
餘瑾也不避諱回答:“寶貝沒有,倒是見了些有意思的東西。”
穆曉神色微動,卻适可而止,沒有再深問下去。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說罷,穆曉轉身回到穆家人聚集所在。
餘瑾看着識海中亮起的呈透明氣泡狀的光點,似乎明白了一些東西。
這些光亮,第一次出現在餘瑾識海中的時候,是在秘境中。如今在秘境外再度亮起,又意味着什麼呢?
而且這些光點,好像還反映了對應之人的狀态――任辭玥那處光點被雲狀物包裹,似是保護;公孫芷微弱亮度不高,搖搖欲墜;穆曉缺了實心,發散在外的斑駁光塵找不到歸宿;薛承那點光亮相較其他小了幾圈,長不大似的。
一想到薛逸的狀态,餘瑾很難想象碰到他那時,識海中的光點會呈現什麼狀态。
或許光點呈現的狀态,就是他們本身所反應出來的。
這一切從雲天九境開始,那是不是也表明着,雲天九境是一切的開始?
雲天九境……到底去哪兒了?
餘瑾陷入沉思,穆曉卻在穆家停留一會兒後,徑直朝公孫芷走去。
他伸手推過公孫芷的輪椅,衆目睽睽下将其帶到一旁卻無人阻攔。
他将公孫芷推到桌前,自己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正對着公孫芷,低聲道:“淵海秘境下确實有東西,隻是不知道具體為何物。”
“你沒問清楚?”公孫芷意有所指。
穆骁搖頭:“薛承已經派人下去了,到時候再問也一樣。”
“可誰又能保證他們能順利出來呢。”公孫芷雙手交疊放在無知無覺的腿上,面上神情無甚變化,隻是說出這話後雙眸暗了暗。她緊接着話鋒一轉:“而且,為什麼不問清楚?”
這個問題她又重複了一遍,顯然是看出了什麼。
穆骁見狀,隻好又道:“我打聽過,是她們将人帶出來的,她們在接了薛家的委任下還同時接了餘家和雲家的保護。”
“隻是因為這個?”隻是因為她們瞧上去實力高強,摸不清背景?公孫芷幾乎是逼出了穆骁口中的真話。
“還有,她們……給我的感覺,很奇怪。”穆骁擡眸,視線掠過公孫芷,停在遠處和杜已玉攀談的餘瑾身上:“特别是她。”
公孫芷順着他的視線扭頭看了餘瑾一眼,在她的角度,隻看到了餘瑾左側臉那道狹長猙獰地附着眼睛上的疤痕。
她随及轉回頭,和收回視線的穆骁目光相撞:“細說。”
穆骁緩緩擡起手,抵在自己胸口前,面色平靜:“你知道的,我缺了什麼,可方才和那人交談的時候,我居然……”
“居然感到了抽痛?”
此話一出,公孫芷也不免皺起了眉頭,除了她,紀明延、薛家兩兄弟、楊青黛以及賀微蘭外,也就隻有最關心他們的關嚴知道此事,穆骁這些年活得也是戰戰兢兢,生怕某一天再睜不開眼,比起薛逸的渾渾噩噩,他更像是随時要走的狀态。
他們在得知穆骁的身體狀況後都做了最壞的打算,卻何曾想過有一天死寂一般的胸口還會反應出疼痛。
“查過了嗎?”自腿廢了以後,公孫芷變得陰沉,原先的活潑蕩然無存,收斂了心性後就容易想得更多了。
穆骁點頭:“你也知道,我們都在關注着秘境,此次薛承參與的那個秘境我們原先的估量是雲家人活數大,連餘音和紀棂都參與進去了。本來想着無論如何都能帶出點消息來,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兩個不知底細的築基修士,把死局攪活,直接将人帶了出來。”
“如今出來的人當中,也隻有在某一處不斷徘徊出不去的記憶。”
“薛承不是拿到了完整的輿圖嗎?”公孫芷又問。
穆骁卻道:“那張輿圖是那兩位築基修士提供的,雲家買走一份,算算日子,差不多也在這兩天下了。”
“薛承也下了?”
穆骁搖頭:“你覺得關叔會讓他下嗎?”
也是,公孫芷不再追問,隻讓穆骁有機會多和餘、任二人接觸接觸,再确認一下方才的抽痛是不是錯覺。
“對了……”公孫芷剛手動把自己的輪椅調了個頭,就想起一件事來,此時穆骁已經站起身,她隻能擡着頭說。
她說:“關叔知道薛逸逃走的事嗎?”
穆骁頓了一下,手停在輪椅的把手上,搖了搖頭後,才将公孫芷朝公孫家人所在之處推去:“薛家不敢把薛逸逃走的事放出去,這要是被關叔知道了不得把五域給翻個遍。”
公孫芷嗤笑,嘴角勾起的弧度都因陳年的沉悶帶上了苦澀:“是啊,這事他還真做過。”
隻是,無論他,他們如何找,都找不到想找到的人了。
雲天九境像是折磨他們一番,玩夠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一般,無論用什麼法子,都找不到了。
那些痛苦的經曆隻留在了他們的記憶中,成宿成宿地繼續折磨着幸存者。
雖然看不見公孫芷的神情,穆骁也能察覺出對方低迷的情緒,眼睛一轉,偏了話題:“對了,老紀不是最喜歡這種場合了嗎,怎麼不見他來?”
“他說他得了一個和餘瑾那把刀差不多材質的玄鐵,要去閉關做什麼法器。”公孫芷的話引出的那個人又讓還沒開始的話題終結了。
“薛承還是沒放棄找她嗎?”穆骁将人推到光下,得到公孫芷的斜睨:“你不是也沒放棄找他嗎?”
一句反問讓穆骁如鲠在喉,一句話還沒囫囵出來,又聽公孫芷語氣淩厲道:“既然不相信他們死了,自然會繼續找。”
這頗為陰陽怪氣的語氣讓穆骁側目,順在公孫芷的目光看去,發現她的視線停在自家人身上,他便明白了。
淵域傳統,花燈入海則祭魂歸上靈。而公孫家給公孫禾放了花燈,也就意味着,他們承認了公孫禾的死亡。
公孫芷當時見到公孫禾的墓碑,才距她昏迷到清醒,不過半個月之久。
公孫芷鬧不起來,她不想鬧也沒力氣鬧。既然家裡人都不願意再談起雲天九境,那她隻能暗中關注調查那些秘境。
雖然九境中的遭遇日日折磨着她,她也沒想過現在就死,她和穆骁的想法一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這也是她後來找到已經成為穆家少主的穆骁,合作尋人的原因。
她要找姐姐,而穆骁要找宋柳庭。
可當有人問起為何不願意相信他們死了?
他們也答不上來。
或許隻有經曆過那一切才更不願接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