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妄回答得很快,“說來聽聽。”
他透過半透的屏風,看不清葉妄的神情,但通過語氣能感知到對方的迫不及待,“你了解香瓷嗎?”
說這話時,羅似安生硬的脖頸恍若一動。
葉妄沉默須臾,“有所了解。”
“哦。”鐘時棋繼續問,“那你能告訴我怎麼鑒别真假香瓷嗎?”
對方發出爽快的笑聲,“不是,以你的能力區分香瓷這種小事應該是信手拈來啊?”
葉妄非常警惕。
這是鐘時棋首次在他身上感受到穩重的特質。
“怎麼會,我又不是百科全書,對待香瓷方面真是沒有涉獵。”
葉妄半信半疑地嗯了聲,拔出頭上的發簪,旋腕把玩,口風變得松弛一些,“好吧,對于香瓷我也不太了解,但我能告訴你,真假香瓷最大的差異就是燒瓷技藝和火候,火候會影響香味的留存。”
鐘時棋眯眼輕笑,紅木扇骨悄然出現在掌心,漫不經心地握緊,淡淡道謝:“非常受用,謝了。”
話音剛落,頭頂的吊燈毫無征兆的轟隆隆晃動,塵土和木制牆皮撲簌簌墜落,把破舊的木桌淹沒,鐘時棋躲避及時,隻落得一褲腿的灰。
随手拍去,仰頭觀察吊燈的高度,已經無限接近天花闆,若是這個高度砸下來,他們幾人必死無疑,灼熱的高溫像把他們活裝在鍋爐裡,陳烊不停地擦汗,即便心中再惶恐不安,也堅定地要給自己搏出一條生機。
眼看危機逼近,鐘時棋急忙來到羅似安身旁,剛才已經檢查過屏風,沒什麼異常,如今的線索全部指向羅似安NPC,但最難的點在于怎麼驗證他是瓷器和食用。
放大鏡在羅似安身上照來照去,牆皮時不時打在他身上,把他的思維打得無比淩亂,就着火光,他死死盯住羅似安的頭皮,眼瞳輕顫,那根本不是人類的頭皮——
那是一層極薄的釉面,隐約能窺見裡面的土色,指尖往下摁了摁,那頭皮軟弱似無骨,并且不會回彈,就像随意任人捏造的橡皮泥。
指甲刮過,竟帶下一小塊含有血絲的土皮。
這一發現讓鐘時棋備受震撼,心底像滾出極度危險的驚濤駭浪,随時恭候着把他吞沒。
“原來是你。”鐘時棋匪夷所思地說,殊不知腦頂的吊燈已然貼近天花闆,要命的溫度無時無刻不在影響着他的判斷,半晌舒了口氣,聲音晦澀:“真是慘無人道的燒瓷技法。”
虧燒瓷人想得出來。
羅似安擰動腦袋,眼睛瞪得目眦欲裂,聲音卻輕的沒邊兒,“你也覺得喪心病狂吧?哈哈——”他突然笑起來,那尖銳又飽含凄厲的笑聲使人振聾發聩,并不經意揪住鐘時棋的心髒,“真是好遺憾啊,你們都不是什麼好人,罷了,我等你們變成瓷器來陪我。”
這話聽得鐘時棋心尖發顫,可吊燈承受不住的鎖鍊崩壞聲時刻加劇内心抗壓能力,他一把捉住羅似安的衣領,毫不猶豫地用扇骨刺進他的胸口,手腕旋轉,刀尖帶出一攤燒過的瓷土。
經過肉眼查驗,他淡然道:“燒都燒了,竟然燒了個赝品出來,清六十八年,香瓷技術并不成熟,而且大多使用龍涎香,用沉香制作香瓷的年代是清七十年,所以你是個赝品。”
羅似安表情驟變,低頭咬住鐘時棋的右手腕。
瞬間一股難以忍受的痛感和灼燒感紛紛襲來。
鐘時棋猛地抽手,松開羅似安,任他癱倒在椅子裡。
手腕上留下一道混着瓷土的血痕,十分觸目驚心。
【您已鑒定古董“人體香瓷”,請食用】
鐘時棋面無表情地舔去刀尖上的瓷土,口感跟吃土沒差别,且幹澀到難以下咽。
【您已食用“瓷土”,瓷化-10%】
【剩餘瓷化:0%】
【您已通過第二餐,請盡快離開餐廳】
【請新人鑒寶師鐘時棋注意,您已觸發新技能“古董記憶”,需自行解鎖】
鐘時棋對系統謎語人已經喪失耐心,“怎麼自行解鎖?把你砸了?”
系統顫巍巍響起:【這屬于違規,解鎖技能的方式有兩個,一是激活古董;二是樣品燒瓷】
“......”
更謎語人了,還不如不說。
鐘時棋快速離開餐廳,羅似安極具穿透力的笑聲貫徹整條走廊——
“我哥說過,這片大海饋贈給我們的好處,最終都會以另一種方式還回去,而你們的到來,就是羅似日的替死鬼。”
羅似安的吼聲宛若一道驚人心弦的詛咒。
“鐘時棋,你怎麼看?”
第二個完成任務的葉妄出來,撥弄發簪靠近他。
姿态優雅,像整理儀容儀表的精緻男人。
鐘時棋笑了笑,“羅似安的話不無道理,畢竟人皮瓷這種東西還是過于超前了。”
走廊環境逼仄壓抑,發出潮濕的黴菌氣味,仿佛黏在肌膚上。眼下已是早上,但密不透光的廊上依舊黑暗沉悶,唯有盡頭的那扇半掩的門——
它眯着眼,吐出一截病殃殃的日光。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這個。”葉妄揚眉,重新把發簪插回頭發裡,小辮跟着晃悠悠。
“我不認為我們會是羅似日的替死鬼。”鐘時棋也不再和他打啞謎,開門見山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