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一路污穢,血液和刀劍劃痕清晰可見,味道也是交織混雜充斥鼻腔,行走在腐爛和異味中,像是被拽進燒了三天三夜煤炭的密閉房間腌入味才扔出來,雖然不至于徹底暴斃,但渾渾噩噩離死也不遠了。
夏清雨雖然允許小男孩同行,但他畢竟是鬼役,不确定會不會突然發狂,所以她右手背在後面一直握着箭,至于為什麼不用萬裡霜寒,因為夏清雨使慣了弓箭,即便是箭,她也有信心刺穿目标,短距離應急會比她使用劍更流暢,等壓制住了再取劍斬首。
因為一直留意着身邊的一切,當小孩的速度明顯變快的時候,夏清雨立刻就注意到了。
明明跟着他們走後,他就不再哭泣,但現在他的抽泣聲又開始環繞,吳魚擰着眉頭回頭看他,夏清雨第一次注意吳魚的容貌,清秀的年輕男子,大約十八九歲,臉上分布着雀斑,他做出這個擰眉呲牙的表情,還挺可愛的。
此刻夏清雨知道自己沒救了,活得太久,看誰都有一種看小輩的慈愛關懷,可是她上上輩子死時,也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大學生。
那麼贈自己一個地獄笑話吧:她以為自己的人生就要開始了,她再次以為自己的人生就要開始了,她最後以為自己的人生就要開始了!
吳魚将目光轉移到夏清雨臉上,他略顯驚恐:“老大,你為何突然發笑……”
夏清雨已經從情緒中走了出來,她收斂了表情,故作不解:“我發笑了?你怎麼回事?”
當吳魚更加驚恐,開始懷疑自己出了問題時,她又才笑出來:“逗你玩的!”
男孩突然不再亦步亦趨跟在他們身後,他浮空向前飛去,留下長發如瀑的背影,夏清雨不再說笑,她眼神一禀,“跟上。”
不出多久,蕭聲隐約傳來。夏清雨便知道,就快見到楚九歌了,而且她推測,這小孩的反常行為或許與楚九歌有關,加之他身上攜帶着竹笛,他很可能來自萬音閣,甚至突然襲來的蟲群,也可能是因為小孩遠遠聽見楚九歌的蕭聲而從禁锢他的房間出來導緻的。
蕭聲越來越清晰,琴音也開始環繞,男孩的速度陡然變快了,追得夏清雨和吳魚都有些吃力。
刀劍相接,符箓爆破的聲音随之而來,夏清雨見男孩不顧一切地飛行,提醒道:“慢些飛,前面可能有危險!”
男孩絲毫不理會,朝着前面的光亮就飛去,頗有種江河入海的架勢。
樂聲戛然而止,夏清雨同吳魚姗姗來遲,他們終于抵達目的地,身處在六層往下的樓梯高處,這裡不知是誰用了術法或者符箓而有光,可以清晰看見下方空蕩蕩一片,但碎石殘垣鬼役屍身橫陳四周,這是……打架打得直接把七八兩層樓轟做一層!
男孩就漂浮在空中,他茫然地轉圈“四顧”,但因為琴蕭具寂,他就在這裡卻找不到故人。
楚九歌渾身負傷,他靠着殘垣而立,沉默片刻,閉眼吹奏起輕快的童謠:
“笑兮樂兮我妹弟,削綠卿兮做竹笛。
今日學會動聽曲,奏給兄姊同歡喜!”
男孩确定了方向,他慢慢飛去靠近,舉起一直緊緊揣着的竹笛,斷斷續續地吹奏:
“兄兮姊兮何不應!
長兄戎裝從軍行,長姊紅裝嫁衣新。
獨留妹弟淚盈盈,何時聚兮再歡欣!”
悲傷,激動,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怨念……
他終于來到楚九歌的身邊,像結束表演的木偶,僵硬地停在主人的身前,他就這麼站在楚九歌的身前不遠,不再動作。
“章兒。”楚九歌上前一步撫摸楚九章的頭頂,此刻他渾身的氣息都變了,他一向内斂沉默,如今這份沉默仿佛蘊含了火山即将噴發的岩漿,符妙聲本來也想靠近看看楚九章,感受到師兄的變化也不敢上前了。
她哪裡見過師兄這個樣子,小時候師兄就像知心大哥哥,有天賦有才能又不厭其煩地照顧所有人,直到四年前,一場鬼疫改變了他。
宗門間每隔三年舉行一次三日大談,每隔一年舉行一次七日小談,前者是宗主們溝通交流天下大事,後者是小輩們比武論道,彼此結交。那時師兄帶着大家參加七日談,他的弟弟九章雖然年紀尚小,但初次參加便大放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