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榮禧堂并不合規矩。
但黛玉為何接受搬到榮禧堂的提議,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便是榮禧堂後樓是賈府庫房所在地。
新管田畝的賬房随李纨她們商談府中可耕作地方,而平四和另一賬房一前一後印着黛玉到銀庫房瞧看。
厚重木門吱呀一聲,被緩緩打開。
偌大的廳房内,冷風灌入,吹得角落裡堆積的塵埃微微浮動。這間本應存放銀兩的地方,如今卻空曠得讓人心寒,連門環上的也隻是上了一層銅鎖。
平四吹亮了火折子,點燃油燈,走入銀庫房。
微弱的火光映出四周鱗次栉比的木架,待兩個賬房将高懸于頂的窄窗一一撐開,便可見架子上空空如也,地上原先放滿字畫卷軸的瓷缸也幹涸見底。
唯有架子上的紙條寫着曾經的富庶,仿佛嘲弄着所有人的期待。。
隻見鱗次栉比的木架子上空空蕩蕩,(需要增加一些體現庫房空蕩無錢的蒼涼感)
一股腐舊黴味撲鼻而來,黛玉不由微微蹙眉,緩緩邁步踏入庫房。
她越過層層木架,幾口大木箱子橫七豎八地擺着,有的箱蓋半開,有的索性敞着,裡面躺着些舊布破布,甚至有幾隻空箱,連銅闆都不曾留下。
目光掠過四周,一掃便知先前老爺所言“府中艱難,庫銀無幾”并非誇大之詞,而是殘酷的現實。
她輕輕拂過木箱,指尖沾上了一層細密的灰塵。
這不是短時間内被洗劫的景象,更像是長期被掏空後的貧瘠。
黛玉心下雪亮,擡眼問道:“賬上府中還剩多少可用之物?”
話音剛落,黛玉正欲再問,忽然被庫房沉積的煙塵嗆得一陣輕咳。她微微側身,擡手遮住口鼻,不顧形象地皺了皺眉,随即擺手喚道:“莫雲……”
紫鵑立刻上前扶住她,見她被嗆得臉色微紅,忙道:“奶奶,這庫房煙塵積重,咱們還是先出去罷。”
雪雁機靈地不知從哪找來了一張梨花木椅,倆賬房瞧見奶奶還急咳,皆是神色遲疑,猶豫片刻後,平四方才低聲道:“二奶奶……這庫房,早已與賬簿對不上了……”
黛玉咳了咳,才道:“為何對不上了,怎麼之前從未提過!”
另一名賬房附和:“之前銀庫房被賊人撬開,林總管便讓我們将庫銀分散藏匿府中各處,以防再遭劫掠。隻是原先的賬房便隻剩下我們三人……如今……我們也不知府中何處還有多少銀兩了。”
聽聞此言,莫雲頓時怒道:“荒謬,我怎麼從未聽聞此事?!便是我家那位走了,你們竟如此推搪,想賴到一個死人身上不成?”
若是賬房說府中庫銀無幾,自己倒也可以想到,可如今一上來便說這死無對證的事情。
黛玉沉默看着眼前的争辯,沒有急着發作。
家敗之後,她早已習慣下人聽到各種推诿之詞,守家護院這種性命攸關的事都能推诿不從,何況府中的真金白銀呢?
在此刻逼問,隻會讓人更謹慎防備,更難得到真相。
她垂下眼眸,輕輕撫了撫袖角上的浮灰,語氣平靜道:“先前府中事務繁多,你們這段時日也吃了不少苦。且不提府中庫銀如何,沒被害了人命,便已是大幸。”
賬房兩人聽她與其,神色皆是微松,而莫雲則不再說了。
“既然庫房賬目對不上,那便清點,反正這庫房也沒有多少東西了。”黛玉緩緩站直身子,望向身旁的紫鵑,淡然吩咐道:“你帶着雪雁,瞧着兩位先生将庫房所有存物重新登記造冊。”
她微微眯起眼眸,目光如水般幽深:“其他的既然你們說藏匿在府中了,便隻要還在,往後還是能再尋的。”
莫雲見當家的明顯有意偏袒,臉色微變,急促道:“奶奶,若真是我家那位藏匿了府中财物,大可搜查。若果真如此,我便認罰。我便也認了,該罰便罰。”
黛玉輕笑一聲,擡手輕輕拍了拍莫雲的手背安撫,又眼神示意紫鵑跟賬房進去清點府庫财物,而她與莫雲帶着賬本往二樓正房去。
“莫雲嬷嬷,你不必多想。就算林總管确實藏匿府中銀錢,也是權宜之計,我想并非私吞。我們往後尋出來便是了,又何必在此事後苛責呢?況且,那是亡者生前之事了,與你也關系不大,何必傷了我們主仆感情。”
莫雲跟在黛玉身後,神色一怔,顯然未料到她會如此從容。
“可……”若是背負這個嫌疑,她往後如何在府裡帶領衆人當差呢?
“嬷嬷若覺不安,不如思慮如何查明真相,幫我将這庫銀追回來。”黛玉回過頭微微一笑,目光清冷,卻居高臨下,隐隐透着一絲淩厲的鋒芒。
莫雲還想說點什麼,但黛玉擡腳便撇下她徑直進了書房。
聽見蘭哥兒正在念書,莫雲隻得噤聲,将賬本放下後便退下去榮禧堂前廳議事堂準備待會給丫鬟婆子布置差事。
黛玉拿着賬本到房外走馬廊下瞧看,一邊又漫不經心地瞧中庭春纖使喚家丁将潇湘院中的東西一件件擡進先前交代的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