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劉所在的單位是棟老舊的樓,裡面沒有電梯,每天早上,他都要一步步地爬好幾層樓,才能到達他位于頂樓的辦公室.
正巧那天晚上,我去接他下班,樓道裡的燈光昏黃而黯淡,我站在二樓平台靜靜地等待着,不一會兒,便看到他那魁梧的身體出現在樓梯的拐角處,邁着沉穩的步伐,一階一階地走下樓梯,每一步都帶着一天工作後的疲憊,腳步略顯沉重,腳掌落地時發出輕微的悶響.
右手扶着樓梯扶手,左手自然地垂在身側,微微擺動以保持身體的平衡,随着他逐漸走近,我看見他臉上的倦意,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在昏黃的燈光下閃爍着微弱的光芒.
“空調壞了?”
我看着他的滿頭大汗,不禁發問.
“嗯,師傅周三才來修”
我拿自己的筆記本,展開輕輕地給他扇了扇.
他忍不住把衣服脫了,光着膀子,長舒一口氣說道:“還是脫了舒坦”
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身上的汗水在燈光下閃爍着光芒.
“能不能文明一點啊”
“大晚上哪有人看,不就給你看嗎?一天天的”
他把衣服一甩,搭在肩膀上,繼續往下走去.
我呆呆的站着不動,很奇怪的氛圍.
老劉緩緩地轉頭,看見我呆在原地沒有動,眼神中閃過一絲疑惑,随即開口問道.
“咋啦?是不是東西忘拿了?”
他停下腳步,站在幾級台階之上,高大的身軀擋住了身後微弱的燈光,在我面前投下一片陰影.
我總是不受控制地喜歡想些有的沒的,思緒常常飄向那些未知的可能,我忍不住問他.
“如果沒有遇見,你現在會在幹什麼?”
我緩緩走下樓梯,樓道裡的燈光将我的身影拉長又縮短,腳步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一步,一步,我逐漸靠近他的身旁.
當我終于走到他身邊時,能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荷爾蒙氣息,也能看到他臉上那關切的神情愈發清晰.
他輕輕地摸摸我的頭,那隻大手帶着溫暖與安慰.
目光深邃而敏銳,透過我的眼眸,看清我内心最深處的情緒,确認了我的心思.
眉頭微微蹙起,眼角的細紋也因這專注的神情而顯得更加明顯.
“怎麼了?是不是不開心?問這個幹啥?”
“你說嘛!”
猶豫了一下,他然後開口說道.
“誰知道呢?”
目光有些遊離.
“可能在要飯,可能去跑外賣,去當消防員,也可能回家種地,也可能餓死了.”
語氣中似乎帶着些許自嘲.
那些未曾發生卻又似乎近在咫尺的可能場景,每一種可能性從他口中說出,都帶着一種沉甸甸的分量.
我沒說話,隻是默默抱緊了他,我的内心一片混亂,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這樣,或許是這個環境安靜又未知,宛如一個無形的繭,将我内心深處那些複雜而難以言說的情緒一下子激發了出來.
他似乎被我的舉動驚到了,先是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輕輕地拍拍我的背,語氣焦急又帶着一絲害怕.
“别吓我,你咋滴啦?”
手掌在我的背上有節奏地輕拍着.
我想一輩子都這樣,永遠這樣子,不想你離開我”
我的聲音微微顫抖,說這話時,我把他抱得更緊了.
他或許也被我這突如其來的深情傾訴弄得一時不知說啥好了,随後堅定地說道.
“不會離開的,你就放心吧!就這樣一直陪着你”
我們已經許下了很多永恒的誓言.
他的工廠位于開發區,而從那裡回家還有不短的一段路,此刻,已經是淩晨一點.
這附近,除了蟬鳴聲,偶爾有貨車呼嘯着經過,帶起一陣風,打破片刻的甯靜,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響,路邊的樹木在黯淡的月色下,投下一片片陰森的黑影,路燈散發着昏黃的光,孤獨地照亮着他前行的道路.
我跟着他走到了車旁,他掏出鑰匙,打開了車門,側身站在一旁,示意我先上車,我依言坐上了座位,他随後輕輕地關上了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