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松開手,捧住他的臉:“我就喜歡老的,越老越好,最好老得沒人要,隻能跟我過一輩子!”
夏日的黃昏,熱浪還未散盡,校門口擠滿了放學的學生和家長,遠遠地,我就看見他,一個膀大腰圓的大漢,站在樹蔭下,光着上半身,汗珠順着結實的後背滑下來,衣服随意地搭在肩上,手裡還搖着一把皺巴巴的廣告扇子.
他見我出來,咧嘴一笑,沖我招手:“這兒呢!”聲音洪亮,不知道以為是拉客的網約車師傅.
我快步走過去,壓低聲音:“你怎麼不穿衣服啊?”
他滿不在乎地抹了把汗:“這天兒,穿啥穿?熱死個人!”
我瞥了眼周圍異樣的目光,忍不住皺眉:“你這樣站校門口,跟個二流子似的……”
他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咋的?嫌你爺們丢人啊?”
我沒好氣地翻個白眼:“不是丢人,是太顯眼了!”
他這才慢悠悠地把衣服套上,嘴裡還嘟囔着:“行行行,聽你的,小祖宗”可那T恤皺巴巴的,領口還歪着,配上他那副大咧咧的表情,怎麼看都還是透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勁兒.
我歎了口氣,拽着他趕緊離開校門口.
“媳婦兒,該你伺候我了!”
他一屁股坐在秋千上,鐵架子立刻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兩條大長腿憋屈地蜷着.
“要點臉不?”我戳他後背,“這秋千承重八十公斤頂天了!”
他渾不在意地晃了晃,秋千繩繃得筆直:“怕啥?你爺們兒這身闆,頂多算給秋千開光!”
我翻着白眼推他,掌心貼在他汗濕的工字背心上,推第一下,紋絲不動;第二下,他配合地往前傾了傾;第三下使了吃奶的勁,這貨突然使壞往後一仰——
“哎喲!”我整個人撲在他背上,鼻尖撞到他後頸的汗珠,鹹津津的,他在那兒笑得渾身亂顫,秋千跟着吱嘎作響,引得遠處遛彎的大爺直往這邊瞅.
夕陽給這個一米八幾的糙漢子鍍了層柔光,他眯着眼晃悠,迷彩鞋尖在沙地上劃出長長的弧線,偶爾偷瞄我的眼神,像極了當年在村口等我放學時的模樣.
鐵架子突然“咔”地響了一聲,我倆同時僵住,三秒後,他蹦起來,一把将我按在秋千上:“那啥...還是我推你吧!”
我蹲在廚房摘豆角,聽見防盜門“咣當”一聲砸在門框上,震得油煙機都在顫,手裡豆角啪嗒掉進洗菜盆,這是他這周好幾次第這麼摔門了.
“回來了?”我擦擦手往客廳走,看見他正把公文包往沙發上掼。那包鼓鼓囊囊的,拉鍊都沒拉好,露出幾份皺巴巴的文件,他扯領帶的動作像在掐仇人脖子,黑着臉往陽台走.
“又抽煙?”我攔住他,“這禮拜第幾盒了?肺不要了?”他肩膀一拱把我擋開,玻璃門拉得嘩啦響.
我隔着玻璃看他的背影,快三十歲的東北漢子,往常能單手扛煤氣罐上六樓的主兒,這會兒縮在晾衣架下頭吞雲吐霧.
油煙機“嗡嗡”響着,我把土豆絲下鍋爆炒,突然就聽見陽台傳來一聲悶響。探頭一看,他把拳頭砸在洗衣機上,他扭頭看見我,眼睛紅得像抹了辣椒面.
我鍋鏟都忘了放就往陽台沖:“劉建軍你瘋啦?”擡起鍋鏟就往他胳膊上敲,鐵鏟撞在骨頭上的悶響讓我心尖一顫,但更顫的是他眼裡突然漫上來的水光.
冰箱突然啟動的嗡嗡聲裡,我瞧見他後腦勺新冒的白頭發.
“先...先吃飯吧.”我轉身往廚房走,圍裙帶子不知什麼時候開了,背後傳來他擤鼻涕的動靜,特别響.
微波爐“叮”的一聲,紅燒帶魚的香味飄出來,我摸出創可貼拍在桌子上,“手上抹點碘伏!”
“媳婦兒,欠了快一百個呢,明天我得去找誰借點.”
“閉嘴!”我把米飯扣進他碗裡,“吃飯!”油點子濺到他手背上,他也沒躲,他在家扒飯的聲音特别大,我把他最愛吃的魚肚子夾過去,他筷子頓了頓,突然說:“陽台洗衣機...我明天修.”
我“哼”了一聲,看見他偷偷用袖子抹眼睛,這傻子,那可是我剛洗的襯衫袖口.
?下雨,他渾身濕透地進門,第一句話是:“媳婦兒,我接到新活了,錢不多,但穩當.”我扔給他幹毛巾:趕緊擦擦,别感冒了.”他擦着頭發“等攢夠錢,帶你去馬爾代夫”
我翻白眼:“拉倒吧,先把欠的債還了.”他嘿嘿笑,湊過來摟我:“那你再等我兩年.”我踹他一腳:“滾啊!我青春都耗你身上了!”
他也不躲,就笑着挨那一腳,胳膊摟得更緊了.
我關上台燈,在月光中輕輕吻了吻他的後頸,他迷迷糊糊地伸手把我摟進懷裡,胸膛貼着我後背,就像我們一直以來那樣.
酒還是喝,但不再爛醉;脾氣還是爆,但學會壓着火先抽根煙,現在他偶爾還會犯倔,我倆也還會吵架,但再沒動過手,有時候我脾氣上來,抄起拖鞋就想砸他,他就立馬舉手投降:“媳婦兒息怒!我錯了!”
雖然八成根本不知道錯哪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