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賀舟測體溫的一分多鐘裡,我百無聊賴地打量着房間裡的陳設。
這個房間在我的印象中又小又黑,事實也的确是這樣。一米五的床靠着牆角擺,床尾抵着衣櫃,因為空間有限,衣櫃沒辦法安門,用布簾遮擋灰塵保持衣服的潔淨。
房間裡沒有床頭櫃,那位置擺了一張單人書桌和一個簡易書架。書桌和書架都是我淘汰的,看着木闆上熟悉的使用痕迹,有一種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
學習椅倒是新的,老孟特意給他添置的,符合男生人體工程學的椅子體積偏大,占據房間剩餘空間後,再多擺一樣家具都顯得擁擠。
生活在這個房間裡,他每天都在想什麼呢?
電子體溫計滴滴的聲音拽回了我遊離的思緒,我循聲望去,見賀舟已經關閉了體溫計的顯示屏幕,不打算給我看上面的數值。
“體溫已經恢複正常了。”他語氣平淡。
我哦了聲,也說不準相信還是不相信,但明白,既然他這麼說,那就是不想自己管的意思。
我從學習椅上站起來,說:“那我出去了。”
頭也不回地走到門口,才停住腳,終究還是沒忍住,多管閑事道:“我要點外賣,你想吃什麼?”
“不是剛吃完一份毛血旺?”估計後知後覺自己這句反問有些不識好人心的意味,亡羊補牢道:“不是故意偷聽的,是見你心情不錯,沒忍心打擾。”
“……”
我那會兒在餐廳吃飯時,不知道他在家,所以又是哼歌又是跟趙嘉卉聊語音的,沒想到就這麼被聽了去。
我唱歌并不好聽,但從小盲目自信,特别愛唱。因此從賀舟房間離開後,我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怎麼能被他聽了去呢!也就是他現在身體不舒服,否則一定會狠狠地嘲笑我!
點的病号餐外賣到了,我還沒從這份尴尬中抽離。
把溫熱的粥放到微波爐裡轉了半分鐘,我才去敲賀舟的房間門。
沒人回應。我不知道他是應了但因為嗓子痛聲音太小我沒聽見,還是又睡着了。
本着一回生二回熟的原則,我在短暫的安靜後,轉動門把手,探頭進去。
房間裡是明亮的,窗簾大敞,人也的确是睡着的,空調兢兢業業地輸送着涼風,賀舟身上蓋了一條薄薄的夏涼被。
溫度是不是有些太低了?
我輕手輕腳地進去,把端着的粥放到書桌上,四處張望一番,在賀舟的枕頭旁邊找到了空調遙控器。
偏偏是裡側的枕頭邊。
我手撐着床沿,一點點彎腰,伸直胳膊去夠。
指尖剛要接觸到遙控器邊緣時,陷在枕頭裡的賀舟突然有了蘇醒的征兆,我當即屏息凝神,生怕以這樣尴尬的姿勢被他當場抓包。
我距離他的确太近了,近到連他有多少根睫毛都數得清楚,連他皮膚上的毛孔都能看見。
真的有點小帥。我在心中這般感慨。
确認賀舟不會醒後,我才又俯了俯身,一鼓作氣把遙控器拿起來,順利地把空調溫度升高了幾度。
把遙控器放回他枕頭邊時,我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臉頰,滾燙的熱度讓我愣怔了一瞬,然後再不避諱地用手背試了試他額頭的溫度。
燙人。
他果然在騙自己,明明沒有退燒。
我折回客廳,在家庭藥箱裡翻翻找找,找到了不知什麼時候用剩的退燒貼,和一個測溫槍。
确認還在使用期限内,我便折回了賀舟的卧室,準備先往他額頭貼一片。
如果遲遲不退燒,揍也要把他揍起來,帶到社區醫院挂水。
算了,還是别揍了。雖說他生病戰鬥力減弱,我還是有希望打得過,但人家好歹是病号,已經夠可憐了,就别為難他了。
又是找退燒貼,又是給他的水壺裡接滿水,一通忙下來,我直接累出了汗。
我坐在賀舟的學習椅裡,盯着時間,琢磨到整點再幫他測一測體溫。
人一旦開始無聊,時間便會變得格外的慢。
我支着下巴,盯着賀舟桌上的地球儀發呆。不大的地球儀上,國境線交錯,山巒起伏,河流如織,本就不大的文字被襯得格外小,密密麻麻的,看得人眼暈。
太平洋在這裡,北美在這裡、韓國在這裡。
漸漸地,我從漫無目的地瞎看,變成了一種福至心靈地思考。
北京在這裡,西北在這裡。
地球儀上等比縮放後距離得很近,但華夏大地疆域遼闊,現實距離實在是遙遠。
我從小生活在北京,并不覺得自己享受到了多麼值得豔羨的生活和教育條件,更不知道,在遙遠的西北大地上,曾有人為了回到北京獻祭了自己的夢想和生命。
能讓賀舟這麼難忘,他的父親一定是個很優秀很偉大的人吧。
支着下巴的手臂滑開,我腦袋一歪,什麼時候趴在書桌上睡着的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