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在梅莊的密室中看見了關于死城的記載,死城原本是叫做淩城,這些墓碑上的人不會是?”
“你猜得沒錯。”她話音剛落,晗便應道。
莳蘿一怔,瞥向他身前的墓碑:“那這塊無字墓碑呢?”
她上次偶然闖入沒來得及細看,隻對最前面這塊無字墓碑的印象最深。
因為它看起來十分幹淨,好像經常有人擦拭一般。
“他是我的一個朋友,一個很好的朋友。”晗沉默了半晌,緩緩開口道。
“那為什麼不刻上他的名字?”莳蘿心中疑惑,忍不住又開口問道。
“因為,我心裡希望他還能活着。”
隻要不刻上名字,就能騙自己。
“那為什麼這上面會有你的名字?”今日的晗看起來比往常好說話了許多,莳蘿好不容易逮住機會,自然要把疑惑的事情一次問個清楚。
不然等到下一次他這樣有問必答,就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了。
“因為,我早已是個死人。”晗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沉悶,在寂靜的深夜聽起來格外清晰,直直傳入莳蘿的耳中。
莳蘿聞言一驚,擡眼望去,正撞上他的目光。
他原本淩厲的眸子,此時卻布滿了憂傷。
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将脆弱展示在外的晗。
他就像是一隻刺猬,渾身是刺。
一旦有人接近,便會蜷縮起身子,揚起十二分的警惕,将刺展露在外,借以警告接近他的人都會有被紮傷的風險。
刺猬的外殼很硬,可它裡面卻很柔軟。
正如此時此刻将刺收起,脆弱展露在外的晗一般。
莳蘿心中一動,禁不住想起之前從落羽山莊出來的那一晚,在客棧中,昏迷的晗曾經的呓語。
她還記得他說:“救救他!他不該死!該死的人是我!”
難道晗的這個朋友替他死了?莳蘿這麼想着心中猜到了大概,見她垂着頭,晗朝她走近了些,低聲道:“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莳蘿聞言擡起頭來,點了點頭。
晗開口道:“從前有一座城,是江湖人人向外的世外桃源之地。城中百姓安居樂業,城外設有機關術,城門經年不開。許多外地人都想要進城,因為向往城中桃源般的生活。可他們找尋了許久,也沒找到什麼可以進城的方法。”
“城主有一個十分調皮的孩子,他最好的朋友是城主的義子,他們兩從小一起長大。”
“這個小孩在六歲時都不曾去過城外,有一日他調皮爬上了樹,想要看看城外的風景,結果險些下不來。那個義子上去救他,兩人一起下來的時候,正好看見城主最信任的一位親信帶着一包東西鬼鬼祟祟出了城。”
“他們本要回去告訴城主,但那位親信先看見了他們,給了他們兩人兩個玩具,一黑一白。他們玩得興起,後來還交換了玩。”
“不久之後有一群人殺進了城中,他們說要找寶藏和秘籍,他們一入城便不由分說地殺人,很快便殺進了大殿中。”
“那個小孩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當年引人來屠城的,正是那位親信。他在那群人進城前便已經被殺了,屠城的人聽親信說拿着白色玩具的是城主的兒子,錯将城主的義子當成了城主的兒子。”
“城門被那群人破解打開時,兩個孩子急匆匆地往大殿跑,城主見到他們,聽了他們的話後打開了密室,将身上的披風披在了他兒子身上,一把将他的兒子推了進去。”
“密室關上前,城主的兒子看見那群人已經殺到了大殿,城主中箭躺在了血泊中,而城主的義子站在殿中手足無措。”
“後來呢?”見晗說着忽然停了,莳蘿好奇地問道。
“後來,城主的兒子便在密室中待了許久,僥幸找到了逃出密室的方法。等他再出來的時候,原本繁華的城早便屍橫遍野。”
......
血,到處都是血。
紅得刺眼,紅得他的眼睛都被灼傷了。
當他好不容易走出躲藏的地方,走在自己待了六年的城中時,聽到的不再是衆人的歡聲笑語,看到的不再是衆人溫暖明媚的笑靥。
沒有人再親切地喊他一聲“小城主”,也再沒有同齡的孩子過來同他一起玩耍。
遍地都是屍體,血淋淋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
他瘦小的身軀拖着長長的披風,走過一個個熟悉而冰冷的身影,眼神漸漸變得空洞。
良久之後,他低下頭去,看見自己那雙純白的鞋子已經被流淌而成的血河染成了刺目的血紅色。
他沿着血水流出的小道,邊走邊蹲下晃一晃躺在地上的人,卻沒有一個人再回應他。
當他終于走到城門口時,回首望去,他的眼神漸漸變得冰冷。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從此以後他将是孤單一人。
......
兩人離開隐蔽之地後許久,從樹上落下一道人影,細細看來竟是洛。
洛徑直走到了無字墓碑前,半蹲下身子撫摸了下墓碑,唇角微微揚起:“我就知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