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歹說,桑忱才讓文凜止住了這個想法,他真的害怕文凜真的要将自己的零花錢都給他。
無功不受祿。
其實原本做伴讀那薪俸他也不想收的,他受文家幫助太多,但文遠堅持要給,桑忱當時頭腦不甚清明便也接受了。
他記得當時文遠同他說的是,給文凜當伴讀可不是件簡單事情,之前甚至已經換過好幾個了,都是因為受不了文凜的性格才走的,由此得出,這工作十分艱辛,不給錢怕桑忱堅持不住半途而廢。
話說到最後,他甚至能很清楚地感覺到,文遠離開時身上有種終于解脫的那種如釋重負之感,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可是,文凜明明性格很好啊。
桑忱看着眼前一臉認真給他喂藥的少年,心想。
面前之人很顯然沒怎麼做過這種伺候人的工作,可以看得出來動作十分生疏磕絆,甚至有幾次勺裡的藥汁都順着桑忱的下巴流下去,将要落在衣服上他才發現。
然後就是手忙腳亂地擦臉。
期間沒有露出過一點不耐煩的神情,始終嚴肅認真地對待。
喂完藥之後,兩個人都汗流浃背。
若不是桑忱渾身上下沒力氣,他就要奪過藥碗自己喝的。
對于難喝的藥來說,細品是一種折磨。
但是文少爺還沒有掌握到一整碗藥不用勺子喂下去而不露出來的技巧,所以桑忱也隻能忍一忍。
誰說的文凜性格不好,就該讓他過來看看。
隻是……
“下次,”桑忱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認真地勸告文凜,“下次,不要動不動就說将自己的錢給别人了。”
“會被騙的。”
有的心思不正的人就喜歡跟這種花錢大方的少爺交朋友。
方便行騙!
文凜:“……”
他不是笨蛋,也不是對誰都如此大方的。
還得看人。
桑忱喝完藥之後立時困意上湧,很快就撐不住又睡過去了,連熬的粥都忘記喝了。
“少爺……”丫鬟在門外端着熱粥,猶豫道。
文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唯恐再将桑忱吵醒,他悄聲吩咐,“放在小廚房吧,等會他醒來了再熱。”
桑忱估計得沒錯,當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擦黑了,火燒一般的晚霞透過床簾,落在他的臉上,将他的臉照出紅潤的模樣。
桑忱睜開眼,隻覺得周圍一片朦胧。
他坐起身來,便有個濕熱的東西摔落在他的胳膊上,低頭一看,原來是一塊降溫用的濕手帕,不知放在他額頭上多久了,已經沾染上他的體溫。
他在床鋪前坐了一會,才回過神來。
一般他睡醒起來之後就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是一種十分迷糊的狀态,旁人說什麼他都不會反駁,他爹娘最喜歡在這段時間逗他。
前些日子的疲倦、委屈、恐懼好像都在這長長的一覺之中,消失無影了。
這次他沒有做夢,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
當然他也很清楚,隻是睡一覺哪有這麼大的作用,起到更關鍵作用的,是人才對。
他很幸運,在經曆了那麼多不幸遭遇,颠沛流離在異鄉之後,遇到的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隻是,他有些憂愁,白天睡得這樣多,估計到了夜裡就又睡不着了。
那要做些什麼,才能不無聊呢?
很快他就沒時間煩惱了,睡了一整天沒吃東西,桑忱的肚子也早就餓了,但是他睡得有些久,十分倦怠,不太想動,便懶洋洋地盯着虛空,仿佛能從虛空中變出美味食物來。
大約是因為從小營養不良的原因,他夜視能力很差,明明天色還沒全黑,也看不清周圍的事物,約等于是對着一團漆黑在出神。
可是他仿佛真的聞到了一股十分淺淡的桂花香甜氣息,不知從何處飄來的,勾住了他的心神。
“吱呀——”
門扇輕輕地開了。
“桑桑!”文凜輕手輕腳地推門進來,瞧見他醒了,便呼喚了一聲,聲音中帶着十分的驚喜。
“還以為你還在睡呢。”文凜将手上拿着的什麼東西放在了桌上,桑忱有些看不清楚,便沒細看了。
桑忱有些不樂意動彈,也不願意講話,但是人在清醒的時候不動彈就容易讓思緒跑偏。
他注意到了剛才文凜進來時輕手輕腳的動作,想起了白天,文遠走之前千叮咛萬囑咐交代的事情——
“千萬看着他,一旦他有要過來找我的傾向,就攔住他,或者找人告訴我。”
“如果實在攔不住,那就勸他他進門時不要踹門。”
“嗯,沒有其他的要求了。”
由于文遠重複了許多次,桑忱記得十分清楚。
可是又實在疑惑,他好像沒怎麼看見過文凜踹門……等會,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去文遠院子裡,文凜的确是十分張揚地,用腳開的門。
好吧,他撫着額頭,下次一定會阻攔的。
隻是,怎麼文遠對文凜的期望這麼低,他還以為對方會給自己交代一下,如何如何讓文凜以後不逃課,多讀些書,更上進些,不要成日裡在城裡晃悠之類的事情。
沒想到文遠完全沒提。
也不知是不是對文凜完全失去了這方面的期待。
可在他出神之時,那股本來十分淺淡的香氣猝然變得濃厚了起來,悠悠然飄進他的鼻子裡,他再熟悉不過,正是他認識文凜時對方送給他的桂花糕。
文凜跟獻寶一樣,将油紙包從懷裡掏了出來,嘿嘿一笑,充滿誘惑道,“香嗎?”
桑忱呆愣愣地點了點頭,視線随着他手上拿着油紙包而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