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處都停悶,勒個啷個過去嘛?又是這樣,又是擋前面,他勒種車都應該恁個停一哈,等我過去,他再往那邊走撒~”
“對頭!”
“你看嘛非要恁個來卡,勒個嘞個卡嘛?他可以入進去,杵在那勒點,我真的不曉得他那勒個是啥子意思哦。”
“對頭!”
“嘞邊那個窄窄,嘞中間又是壇壇兒,又不好掉頭。”
“啪——”關駕駛座門悶聲響着。
有些方言男生說起來就像撒嬌。
這邊路況錯綜複雜,道路窄得跟群衆用腳踩出來似的,犬牙交錯,違章建築塑料涼棚簡直蔚然成風,快報廢的二八杠随處可見。
雖說進來一趟的機動車以及生物跟誤入盤絲洞被蜘蛛網黏着似的,奈何這學區房地位不可撼動,引誘人類幼崽父母前仆後繼笑嘻嘻地往坑裡掉。
走上社會真就懂成年人世界,哪個不是心裡mmp,臉上卻笑嘻嘻,蔣商鑒此刻就是如此。
雖然他也才剛成年沒幾個月。
也就是特招少年班學員的樹人計劃第一屆,在學校待久了混個臉熟。
被迫陪教務處行政領導應酬。
還得給領導開車。
同時得看顔色将領導微蹙眉才忍住那抱怨給吐露出來,就是想領導所想,一路上嘴皮子仿佛裝了兩片彈簧,語速快得蹦豆一樣。
一般來說招生組會提前拿到學生聯系方式,前期會通過逛校園、專業講解等形式進行學校和學科宣傳,出成績後也會第一時間聯系高分學生和家長。
倪旖縮被窩裡上,手邊擱着一袋拆開的薯片空氣,屋子裡沒開燈,連窗簾也緊緊實實拉着,隻剩下面前投影儀閃着微弱的熒光。
電影正播到激烈處,熒光大亮,猛鬼忽然龇牙咧嘴地沖出來——
“起床!”
又靜又暗的房間裡,小夜燈的光線變得模糊了起來,空氣旖旎。
屋裡空調冷氣凍死人,倪旖屋内溫度與屋外天壤之别。
許珊一手撐着牆,三兩下把倪旖被子揭掉,頭也沒擡地沖喊:“睡覺呢,太陽曬屁股,不吃飯,等我喂嘴裡?”
倪旖敷衍得哼幾聲。
“螨蟲快樂床,全是薯片碎屑,邋遢大王是不是你?寶寶。”許珊逗她玩。
倪旖意志消沉,眯着眼哼唧。
許珊走窗前跟智能家居說了下扯開窗簾,那水藍盤扣織開叉旗袍裙角被風灌得微飄,外披着一件羊毛披肩,風情又漂亮。
窗簾緩慢平穩自動拉開。
許珊是有點梗在身上,笑道:“人生索然無味,屍體COS人類。”
倪旖睡眼惺忪擡眸,默不作聲打量媽媽,一眼就注意到她右手一直有意無意地扶着腰側。
研究員彎腰,機械性實驗,她腰一直不太好,得每天貼一張膏藥,不然能疼得爬不起床。
屋内陡然間亮起來,正值盛夏,就算早晨陽光也溫熱,被輕風一吹,熱氣撲面而,樓下那海浪輕輕蕩漾,清澈反光,一旁全是沙灘椅。
倪旖在睡夢中被陽光照醒,腦袋還泛着昏沉,略微煩躁翻過身背對窗戶,閉眼試圖再次睡去。
昨天一夜沒睡,憑借電影刺激部分提神,一隻貓瞳孔忽然變異,音樂一下子驚悚起來,貓一偏頭,一口獠牙正中小女孩的脖頸。
倪旖那時心跳得飛快,一直到後半夜才睡去。
眼下又被光照醒,心裡騰升出一股莫名煩躁。
可瞌睡蟲也被光照跑,倪旖再閉眼也睡不着,隻能頂着一頭亂發從被窩中爬起來,煩躁地抓了把頭發,伸手将枕頭下手機拿來看了眼時間又塞回。
透過晨光窺見部分陳設,整間屋子邋遢得過分,桌上擺着幾本自印a4競賽稿紙《競賽拟練》,亂七八糟疊着各種零食,一堆被擺得東零西落的毛絨動物玩偶。
“媽,這太暴露了。”倪旖特嫌棄那休閑旗袍。
許珊淡淡道:“閉嘴,老娘當年旗袍開到肩膀!”
“不穿,不舒服。”倪旖拒絕道。
“好吧。”許珊給人鼓搗起來,去了小客廳,笑着跟那小夥子解釋,“小蔣啊,我家寶寶有點瘋癫。”
許珊指指腦殼,轉身時又想到閨女那句碰見帥哥經典台詞,扶着額笑着叮囑:“她等會兒肯定問你星座。”
許珊給人倒杯純淨水擺好,帶着點慚愧,又不放心地再次叮囑:“她能耐挺大,平時特不像話,她那瘋癫模樣,放我那時代,就是典型臭流氓,就得挨槍子兒的。”
“……”沙發上帥哥一愣。
“媽媽!”
見她住的小套房客廳裡沒人應她,倪旖往屋裡走幾步:“媽!你聽見——”
聲音在看到小客廳沙發的那一瞬間戛然而止。
時間像是被按了按鈕停滞住。
“我去——”倪旖發出本能髒話,感慨道,“好漂亮的……後腦勺。”
圓鼓鼓的,好想rua一下。
倪旖在家懶一晚上,剛起來迷迷糊糊溜達着,頂着一團雞窩發型瞅見沙發坐着個帥哥,擡起了臉,腦門兒上大一塊壓出的粉紅印,跟練了神功似的。
那帥哥似乎不太驚訝倪旖突然的到來,那雙略顯薄情的眼微微一挑,像是在詢問她的來意,跟他不是客人似的。
那男的穿着綠色薄紗外套,裡面是奶咖色内襯,頹勢扭曲的中長發微微蓬的,擡眸時眼神柔和,唇色偏淺,肉肉感很足,低頭把玩專業攝像機,索尼的,手指細長。
應該是錯覺?
倪旖點頭。
也不是一次兩次夢見标本。
這麼标準的人體很少見。
每個骨骼都很好判斷。
她想上個解剖手術刀。
倪旖瞳孔驟然收縮,猛地撲過去,膝蓋隔着沙發軟墊,直勾勾盯他脖頸,擡手愛不釋手摸着他的覆在皮膚表層的動脈血管,一副貪婪模樣:“你這個位置長得真好……好想好想劃拉一刀。”
帥哥眉直皺,連攥手都用力些。
“你你你……好。”帥哥閃躲着,偏頭脖頸處微微發粉色。
“?”倪旖意識到不對勁,愣神片刻,歪歪腦袋瞌睡蟲頓無,“咦!……還活着?”
“暫時……活着。”蔣商鑒真不知道這到底算不算一種誇獎。
倆人脾氣都挺好的,情緒穩定得像兩隻疊一起的卡皮巴拉。
都沒意外。
也沒尴尬到扣腳趾。
自然而然就翻篇。
“你是?”倪旖仰頭喝口涼水,拉了半個簾的室内光線格外暗沉,那帥哥原地沒動,半邊側臉沉在陰影之中。
“蔣商鑒,叫我師哥就行。”男的起來表示禮貌,微微松口氣。
蔣商鑒很高,高她個腦袋以及脖頸,但跟她說話時會微微低頭,眼底含着笑意。
那綠色好似最鮮棘的、最潮濕的,沾着什麼就染綠了,他光是略微起身移動一小步,仿佛那米白榻榻米墊子、更誇張來說是那周遭空氣都留着綠印子。
倪旖看愣神。
真的好美啊。
随後,倪旖尴尬緩和道:“我看鬼片,腦袋怕得不清醒,那死鬼老把燈搞得一閃一閃的,很可怕的。”
“生前連電燈泡都不會裝的人,死後卻可以控制各種電路,這樣想想也不是很恐怖了。”蔣商鑒很溫柔解釋。
倪旖被逗笑,點點頭:“對啊,電燈都不會玩怎麼做鬼。”
“鬼物理很好的,擁有掌控電磁波的能力。”蔣商鑒順着說玩笑。
窗簾“唰”地被拉開,大片光線湧進來,倪旖擰開蓋子,抓一把花茶丢進養生壺裡,“滴”一聲按下電源鍵。
“你什麼星座——”倪旖習慣性問話,隻是關鍵詞觸碰引起連鎖反應,皺着眉緊急閉嘴。
倪旖說這句話後半段時,聲音驟然冷下來,突然透着一股難以言喻厭煩感。
蔣商鑒突然想到剛才的許老師,又看看面前這位如此放蕩不羁到粗魯的倪旖,果真是應了那句話——“好竹出歹筍”。
倪旖真覺得自己當皇帝一定是個昏君,愛搞連坐,懶得理姓蔣的人,姓蔣的人估計都有點賤。無端讨厭姓蔣的,就是一種情緒反感。
她是個很壞的人。
她從不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