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旖這種人真是惹人忌妒,生來巅峰,一路順遂,對于丁戈晖這種憑着自己摸爬滾打掙出一片天地的草根角色來說,似乎帶着理所當然的指引。
丁戈晖天生鄙視她,卻又情不自禁被她那片天地的光芒和茁壯的生命力吸引,如此理智嫉妒,導緻周圍人時常懷疑她要幹票大的,下一秒就綁架禁锢倪旖來折磨。
這才是那種所謂世俗富裕樂觀者對草根最晦澀陰暗的緻命吸引,那種真正意義喜愛,她們人格是平等的,她們靈魂是共鳴的,在感情的世界裡沒道理可講。
喜歡就一定要在一起嘛?
敵對就一定是沒感情嘛?
二次元坐在椅上,她絕望并笃定,這輩子沒人再比倪旖更重要。
丁戈晖無數次詛咒她衰老,她褪色,她枯萎……怎樣都可以,可她永遠愛她。
此刻,她的胃裡過量藥片開始扮演作俑者,困倦慢慢從身體中心彌漫開來,所有紛繁嘈雜也慢慢飄遠。
藥物就是給你一場永遠下着的梅雨。
細細密密,朦朦胧胧,澆滅精神熾熱的野火,也抹殺了陽光下笑得打跌的她。
有時候她想,倪旖是不是類似于精神疾病帶給她感覺相同的人類,從遇見她的兩年前的那一瞬突然迎來了一場永不停歇的梅雨,凝滞,燥熱,潮濕,連呼吸的每一口都混着稠得跟濃粥似的壓抑,爬滿你的呼吸道,鑽進你的肺,連眼睛也蒙上了一層茫然而特殊的圖層,以至于看待有關她的一切都帶着“有失偏頗”。
習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
她一直得病,一直不承認,也許可能是刻意忽視。
不過短短數日,忌妒,還不是判刑較輕的“嫉妒”,這種行為,對丁戈晖而言,就變成了一種每日必須的、稀松常見的慣例之一。
她在陷入絕望的牛角尖那一刻,第一反應不再是自我厭惡,她開始順從,甚至迎合,自證思想的清白。
底線,在不知不覺中逐步衰退。
就算倪旖忽視她的存在,放任她的虛榮,默許她的詛咒,可是丁戈晖渴望一切,不論是施舍還是加害,也許隻是想想,對,想。
丁戈晖咬着下唇,盯着倪旖送的小熊筆袋,神情有一瞬間溫柔。
這傻子,偷塞筆袋在課桌裡,還僞裝暗戀男孩送的,誰的字都沒她醜。
似是想象倪旖那做賊心虛模樣,她粲然一笑,随後飛快狠厲起來,攥拳暴擊小熊腦袋。
“我那時就該把你丢到海裡。”
恨得情深意切。
在過去的日日夜夜裡,她翻來覆去地恨,發自肺腑的咬牙切齒。
然而色厲内荏罷了。
大馬猴悻悻而歸,小聲嘟囔:“果然人還是得睡眠充足,這一天天的,睡不夠的人果然容易精神不正常~”
二次元眼裡發冷,淡淡道:“還是喜歡你原來桀骜不馴的樣子。”
“……”大馬猴撓撓頭離開。
眼鏡佬咬唇攥着手機馬不停蹄離開這丢臉地方,真是裝逼不成反被打臉,報應啊,報應啊,這競賽班保送生大佬都走了其他人戰鬥力還這麼強。
競賽班保送生離開,空餘位置被燕頤班靠前生補充,主要是降分錄取生,或者直接裸分頂尖院校的頂級小鎮做題家。
幼兒園和小學過度階段還不叫“學前班”而是叫“育紅班”,但是由于極端抽象班風,這競賽班又叫育紅班。
還有過來玩的大佬丁戈晖。
明明都保送,還來。
都知道,她是因為倪旖而來。
但倪旖不知道。
大馬猴等人離開笑得撅死,這男的就純純找罪,笑道:“你說,他沒事惹妹妹幹嘛,欠欠兒的。”
甄凝扶額淺笑兩聲,那眼神,鄙視中帶着一絲惡毒。
“活菩薩不常見,活閻王這算是第再次遇到了。”林愈合沒心沒肺笑道,很輕松。
“這男的遭報應,自以為多厲害,哪來的臉展示優越感。”二次元嘴毒,上節課聽得她想吐,搞得很牛逼,那鼻子都快長腦袋頂上,煙囪似的。
“我就是覺得他說話特沖才怼的。”倪旖解釋着,瞥見門口那位她喜歡的老師,貞子姐,怕她誤會不跟她玩兒。
甄凝就連她一根汗毛都知道,便笑道:“人走了,别裝。”
倪旖聳聳肩,随後小孩子性格興奮道:“貞子姐有沒有看到我的整個處理過程,有沒有一種可能,她會稱贊不畏強權深得朕心……”
林愈合無語:“我會給你編撰起居錄。”
“我現在就要看。”倪旖知道林愈合小作文寫得好。
林愈合被冒金光的大眼睛看得無法拒絕,便在紙上寫。
以下是根據當時現場同學老友後來的回憶和可靠叙述闡寫:
倪旖,号毒嘴仙人,字卡卡,花名妹妹,反應極快,像一匹脫了缰的野狗一樣橫跳,鼻孔朝天,頗具節奏感地和紫衣貴族進行有效溝通,在有條不紊地禮貌陳述觀點的同時還不忘用溫柔理性的聲音試探性提供幫助:幫他擦黑闆。然後于老師痛哭流涕被說服,事件完美無虞解決,最後她緊張地問:“貞子姐姐有沒有看到我的整個處理過程,會不會……有沒有種可能她會褒獎我……”
倪旖嘚嘚完又去門口跟朋友唠嗑。
“供需關系不一樣,咱班空氣裡都是人才粒子,就是那些保送的不來,人才粒子密度有點稀疏。”丁索隐嘀咕,翻看标簽,少糖,多冰,椰奶凍奶茶,特地多加椰奶凍。
不過,這玩意兒沒想象的那種冰。
丁索隐狐疑轉轉奶茶傻眼道:“冰呢?”
硫化氫同學屁颠屁颠過來,端端正正跟小學生似的舉手回答,随後一對視後敬個禮,铿锵有力道:“到!”
丁索隐沒理解他腦回路。
周圍人爆笑。
“神經冰也是冰。”倪旖淡淡道。
“妹妹,來,吃根辣條。”硫化氫同學分享剛拆的素食鮮牛筋,這玩意兒一根一根的,特有嚼勁兒。
倪旖瞅着那冒尖辣條,嫌棄用手髒兮兮的,便準備拒絕那想他往上挪挪辣條位置怼她唇邊,不好意思拒絕,張嘴吸溜吸溜就一個勁咀嚼,那腮幫子叫一個難受。
硫化氫同學還等着回饋誇獎。
倪旖嘟囔着:“你這跳繩哪買的?味道還不錯哦。”
該死的笑點。
硫化氫同學真是笑到噴飯。
“來,給我一根嘗嘗。”大馬猴湊上去蹭吃蹭喝。
“你滾——”雖是這麼嫌棄,劉湖岐還是給他怼嘴喂他吃一根辣條。
剛咀嚼幾口,大馬猴就辣得上蹿下跳,連忙飛奔到林愈合座位,俯下身在她桌洞翻牛奶,攥着袋包裝純奶,就湊到嘴邊咬開,連喝幾口,疑惑瞅一眼配料表,還不忘吐槽:“牛奶換牌子了?這純奶一股薄荷味,你喝一下。”
“是嗎?”林愈合怼上面喝一口,仔細咂摸品嘗,“可能那牛吃薄荷長大的。”
“怪怪的,下次給你買正規的牛奶,這牛奶味道都淡出鳥來了。”大馬猴将倆人喝剩下的袋裝奶喝完才丢到垃圾桶裡。
“愈合要不要來一根?”劉湖岐伸直胳膊往她那邊。
“不用,破辣條,一點都不辣。”林愈合攥着一根筆在指尖轉。
“你怎麼知道?嘗嘗呗。”劉湖岐說罷抖抖手掌示意她過來搞一根。
“剛剛謝老闆喝牛奶,我咂摸味兒,不辣。”林愈合随口說,下一秒臉頰绯紅。
林愈合跟謝靈桓關系簡單得就像高考數學第一題的複數或者集合,連答案都讓人懶得寫,兩邊都保持着暧昧,暧昧得很自然,明明沒正式确定關系都處出來老夫老妻模式,分享好吃的都是你一口我一口咬的,不嫌棄。
劉湖岐搞怪叫了聲,就愛瞎起哄。
林愈合紅着臉解釋:“倪旖吃不了辣,我猜的。”
倪旖很無辜就被拿來擋槍,幽幽道:“我吃不了辣,硫化氫會投喂辣條?”
她突然想到師哥,他家鄉火鍋最著名,應該很能吃辣,以後口味不一樣咋整?
“還不是他為了要——”林愈合正準備說,就被從門外溜達回來的大馬猴捂嘴。
班裡八卦大家都心知肚明,硫化氫同學愛吃小零嘴,但是為了投喂甄凝那個怕辣到死的減肥瘋女人硬生生把小零食都改為孜然味兒,連該辣的辣條都是孜然味十足,所以倪旖才敢接受投喂,不然此刻早就上蹿下跳找水喝。
甄凝真的情感遲鈍,已經傻到完全感知不到線索,劉湖岐已經按捺不住要給她提示了,燒烤味辣條就是赤裸裸的表白。
“哪家傻叉辣條燒烤味?你猜它為啥叫辣條?”甄凝小聲嘀咕。
劉湖岐沒聽着,在和别人聊天中沉浸,适當給林愈合台階,也怕她瞎說,便掃視一眼,笑道:“ultra boost咋就能讓謝老闆穿出北京老布鞋的感覺的?”
大馬猴接過話茬:“這校服夏季的常服很醜,連帶我鞋都醜,不過我那新鞋可是椰子的,等會兒打籃球你别光盯着我鞋子看。”
倪旖就是對女孩子很不錯的,都會記着喜好。
丁索隐瞥另一杯,也符合點奶茶配料習慣,給劉湖岐招手:“搞一口。”
“我也聊一根。”二次元聞着味就來了,舉着手闆闆正正等着投喂。
“你們,班上沒幾個人,一個人搞一口,一袋都沒了。”劉湖岐埋怨,随口叭叭叭過來從第一排開始投喂辣條,除了不熟悉的和忙着刷題的,都來了一口。
其中,倪旖還恃寵而驕,不要臉過去搞了兩口。
“謝謝。”徐浣若輕聲道,隻是眼神微微黯淡,将奶茶放置一邊。
跟她那種軟妹說話當時的感覺,就像心口被擊中了一槍,而子彈是一顆甜津津的大白兔奶糖。
倪旖就愛逗軟妹,擡手輕輕捏了捏脖徐浣若子上軟肉,跟個卡皮巴伯似的趴在她後背上,親昵摟着她撒嬌,歎了一口氣:“我可不太喜歡聽你跟我說謝謝我。”
謝謝這個詞,總是會不知不覺拉開距離,像一道無形透明玻璃牆。
明明離得很近,卻又離得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