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紛紛摘掉眼鏡看他。
林愈合盯着他,就聽他不疾不徐接着說:“修條運河,好幾千公裡,好多年,就是去為了看美麗的牡丹。他是個天生的詩人呀。”
接下來也有些觀點充斥最後十幾秒。
但這個詩人總是這樣不同,就算他是綜合排名班級倒數第一。
這些看詩人的眼睛沒有倪旖的,此刻,倪旖脖子以上做單擺運動,眼珠做簡諧運動,手握着筆在書本上做布朗運動,整個人處于熵增狀态。
林愈合擡腳輕輕踢她椅子腳,示意她别睡得太明顯,老頭難過。
甄凝微微蹙眉,大腿往外一拐,白球鞋隔着林愈合的腳和椅子間空隙,怕弄出一點動靜,将人摟着靠在肩膀上後淡淡用口型說:“讓她睡。”
就算輕手輕腳,倪旖還是被碰醒,迷迷瞪瞪仰頭看她,她在面前半俯着身子低頭看這,垂下來的發梢在餘晖中泛着柔柔的光圈,甄凝駕輕就熟彎了彎唇角。
“沒關系,繼續睡吧。”甄凝輕聲說,稍微挪點位置,給她遮着夕陽光線。
倪旖都分不清是夢還是什麼,就安安心心閉眼靠她懷裡打盹兒。
極度困倦的睡眠裡教室一瞬間安靜下來,隻有甄凝的鋼筆尖在紙上劃動的沙沙聲。
甄凝垂眸時能聞到倪旖身上甜膩膩味道,每次跟她在一起時都會有種溫暖的感覺,靜靜聽着她平穩一進一出呼吸氣息,就像腦袋繃了好緊的一根弦緩慢平穩松懈,全身心松弛下來,暫時放松了對周圍世界的戒心。
“甄凝啊,同桌這麼睡覺也不怕脊椎不好,你得表示表示。”語文老頭就愛說反話,這應該是文化人必備,彎彎繞繞讓你猜。
全班視線又轉移。
詩人依舊朝窗外看。
林愈合輕聲翻譯他腦袋想法:“啥時候出獄?出獄了能幹啥?放風時間有多久?啥時候回牢裡?”
詩人被逗笑一下,輕聲無力道:“你呀,好好學習,不要像個我。”
林愈合擺擺手,有點落寞道:“害,所以我這樣比較慘吧,我算是正常人裡稍微機靈點的,是連聰明都算不上,我進班發現那麼多比我優秀的人,但我追不上的,一輩子可能都跟不上,真的很絕望,而且毛病一大堆,改不掉。”
詩人沒說話。
這些有點靈氣但不多的普通人最慘,不願接受平凡,不甘心沒成就,在無意義比較中燃燒青春,但他們很快發現,與宇宙相比,人類不過是個被農産主飼養的火雞,在這無休止的内卷和争鬥間,燃燒是無意義的,一腔熱血噴出來,比一泡尿涼得更快,還不如後者有價值。
接着,他們會發現,連有價值都沒價值。
“你的神經反射弧可以繞地球五圈。”林愈合又被冷漠對待,都無語了。
“不要試圖拯救我,不是我病入膏肓,是我正清醒着。”詩人揉揉發酸的眉。
我見衆人皆煞筆,料衆人見我應如是。林愈合很贊同這句話,詩人就是傻逼。
甄凝裝作聽不懂,擡手拿一張暗黃色草稿紙擋光線,淡道:“表示好了。”
随後沉默一會兒,緊接着嗤然一片。
甄凝擡手先是比出“噓”姿勢,随後給她捂着耳朵。
倪旖在學校熬到放學就回家去,晚上得跟表姐參加cos展覽。
其他人,有些需要補課也可以不上晚自習。
比如,徐浣若。
補習班的位置不固定,和大學階梯教室一樣有先到先得的規矩,最好座位是裡靠窗第三排,離講台不會太近也不太遠,智能希沃白闆反光厲害也能看清白闆和PPT,又在窗邊,聽課聽累了能看窗外風景小小偷懶放松一下,和空調的距離剛剛好,不亞于王的故鄉——最後一排。
徐浣若疲倦地曲着胳膊支撐腦袋,瞥一眼黑闆正上方那電子鐘,還剩五分鐘就是物理補課時間,上完這節課,下節課還是數學,直到晚上十點半才能走。
迷迷糊糊時候,徐浣若被輕手輕腳拉桌椅拖拉地闆吵醒。
“嗨!我叫倪箴,補完物理就完事了。”
同桌男孩将文具袋擺在桌邊,将氫氣球綁在橡皮上,笑得很開朗青澀。
“你好。”徐浣若随意回複,揉揉發酸的肩膀,然後繼續物理題。
倪箴懶散趴在桌面畫海鷗,神情專注,連筆觸都小心翼翼。
徐浣若往牆那邊躲躲,怕碰到他胳膊。
“不好意思啊,”倪箴察覺她動作,讪笑一下,往邊上挪挪,搭讪道,“你這道題不會嘛?看你一直盯着,得有五分鐘了。”
徐浣若敷衍點頭。
“我教你吧。”倪箴找個鉛筆在試卷上指示,“首先他的abc選項都是沿着x,都是文科制勝法排除, A選項太過于絕對,排除,然後B選項y軸上o這些存在,這個可以保留,因為它是存在,就比較那個那個那個,适中,中庸嘛, D選項的大小數值的很惡心直接跳選C。”
徐浣若揉揉耳朵,滿臉蒙圈看一眼答案,太陽穴跳着痛:“……選錯了,答案是D。”
倪箴依舊自信滿滿:“下一道題文科緻勝法,根據數學原理,可以照着前面沒有卵用的東西,然後發電3000,然後200,然後最接近,這幾個字詞,看一下選項數值,忽略乘号後面的幾次方,14,14,84,64,選a。”
“選錯了。”徐浣若難以置信望着補習班門牌号,沒走錯,是金牌講師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