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倪旖快速反應逃單,擰開鎖扣朝裡看,假裝沒看見那沓紅票子,眉頭皺皺無辜擡眸,“沒帶錢。”
“手機。”蔣商鑒偏頭下巴一擡,眼裡是隻有跟她同框才有的少年氣。
“其實……這是塊闆磚。”倪旖睜着眼睛說瞎話,隻是沒撐住笑了場。
“磚還會亮唉。”蔣商鑒順她話頭繼續往下故意逗她。
倪旖瞥一眼還真亮屏。
倪旖歡笑鬧騰全然冷靜,偷偷鑽到一片綠意灌木叢邊蹲下接通電話,甚至緊張到一直揪葉子。
“倪旖,我們跟小蔣聊過你倆的未來,他可能覺得被冒犯,你安慰一下。”
“你們說了什麼?”
“你可以自己問他。”
“還打啞謎。”
“寶寶,愛是不能消弭差别的。”
“媽,給我點時間。”倪旖攥着硌手枝條,心髒窒息似的喘不上來。
倪旖抿唇有點壓抑,剛準備起身,頭頂就有魔音貫耳——“你媽啊?”
倪旖吓得蹲倒在灌木叢,周圍星星點點紫色小花骨朵,白眼下他,胳膊肘撐着灌木,腰肢用力踉跄幾下站起來。
倪旖就見他叉腰旁觀嘲笑着,被噎住感慨:“我的命也是命。”
“我沒說髒話。”蔣商鑒滿臉疑惑。
“智慧的氣息撲面而來。”倪旖攥着包帶就埋頭走,嘴巴氣得撅起來。
蔣商鑒就跟在她身後,就是女孩生氣手特别難抓,活泥鳅似的亂蹿,碰着也無法攥手裡,她簡直火影忍者上身。
倪旖臉無血色,整個人蒼白無力,眼底那遮掩不住的頹然籠罩全身。
一路默默,等夜深人靜,倪旖走到黑礁石,熟練躺平整處,潮起潮落朝朝不休,一浪卷起千堆雪。
“餓不餓?我有餅幹。”倪旖從小包裡摸出曲奇酸奶餅給他丢去,随後舒舒服服躺着,就算有點涼屁股。
蔣商鑒兩手一捧,反手撐着礁石坐一邊,春江花月夜散落四周,遠處隻剩一兩家漁家亮燈,零星幾盞路燈亮着淡橘色的光。
倪旖掰了一半生巧遞給他,巧克力包裹在錫紙裡面,含嘴裡要嚼很久粗粝苦澀感才消失,留絲醇厚纏繞舌尖。
“商商,你躺着啊。”倪旖拍拍黑礁石招呼他同榻。
蔣商鑒便也躺一邊。
“不生氣,好不好?”倪旖攥着他衣袖角偷偷晃晃撒嬌,甚至指腹悄悄勾撓下他腕骨。
“幹嘛?”蔣商鑒猛地一挪。
“還挺剛正不阿。”倪旖蹭黑礁石往他那邊慢慢挪去,依舊攥着他袖口,他穿牛仔外套禦寒,粗粝感摩挲着手。
蔣商鑒故意提一提胳膊肘,出其不意攥住她溫熱掌心,十指相扣輕輕揉着,暧昧下似乎揉的不是手。
“水還挺多。”倪旖不想聽矯情,偷偷拆他架子,右手被揉到略微酥麻。
“……”蔣商鑒苦惱好一番。
“商商,我等會兒給你發篇paper,奧尼羅非魚雜種優勢形成機制。”倪旖覺得和喜歡的人一起工作學習就很甜膩。
“工作時稱呼職務。”蔣商鑒看她嬉皮笑臉相迎就想殺殺威風,她磨蹭着搞論文都不上心,貪玩得厲害。
“唉,擺架子幹嘛。”倪旖不樂意。
蔣商鑒一瞥,眼裡意味隽永。
“好的,蔣堅果。”倪旖擡眸委屈巴巴小模樣,撅着嘴鬧小脾氣。
“排版得調整,現在回去拿電腦開工,你任務緊張。”蔣商鑒說着便起身将人拉起來,不由分說就拽人幹活。
“你工作狂啊?”倪旖小跑着,晃着他手掌,小可憐撒撒嬌。
蔣商鑒摸不清他套路,隻是垂眸時她眼裡亮晶晶的,笑起來總是那樣甜膩。
“商商。”倪旖身體被酷似泡海水那種舒适的倦怠感所包裹,飄浮在袅袅海風中搖蕩一般懶散。
“幹嘛?”蔣商鑒胳臂肘關節順勢擡起來靠她肩膀上,垂眸淺笑。
“懂?”倪旖攥着他腰間衣裳,擡眸時有些意外,還笑得甜蜜。
“傻子。”蔣商鑒不敢承諾,他沒能力幹幹淨淨帶她回家一起做早餐。
“你是才傻呢。”倪旖眼裡氤氲水霧,面部肌肉由于情緒酸澀不停小幅度顫抖着,撇嘴委屈巴巴的。
“我是傻。”蔣商鑒眼裡是渴望和克制,慢慢收斂泛濫的愛意,連跟她說話都輕松愉悅,就愛逗她哭出來,她跟小貓似的肚子委屈小聲叫喚,可心疼人。
“挺有自知之明,我們回去搞論文去,你數據昨晚通宵搞出來一點了?我給你排版碼字,分我個共同一作。”倪旖皮膚有些寒意,不覺饑腸辘辘。
再次滿潮,肩筐、握鏟、背簍、拎桶……那些貪玩稚童紛然而歸。
“還拾嗎?”有人高聲呼喊。
“漲潮啦!”有人提醒着孩子。
有人無動于衷,汲汲不怠撿螃蟹。
半晌,一群孩童相互追逐,隻聽見一陣紛亂雜沓的腳步聲。
接着,忽然鴉雀無聲。
“你跳海吧。”蔣商鑒眼前的倪旖就像小孩卡通點心碟,想要嘎嘎咬碎,真是焦躁呀。
“哎呦喂,你給我一篇又怎樣?”倪旖有時候覺得她的心像剛烤好的面包,酥脆可人,一點點不一樣的情緒都會引起咔嚓脆。
蔣商鑒摸摸她臉頰,目視着鬼靈精怪的眸子,很認真說:“不行啊。”
倪旖靜靜地承接着他的端詳。
蔣商鑒,你仔細看看,都是你令我,對愛,如此渴望,如此,瘋狂。
倪旖還是沒說出,兩人達成種默契平衡,一方制造暧昧,一方欣然享受。
蔣商鑒用指腹輕輕摩挲摸索着她溫熱的唇,生理性吞咽伴随喉結上下滾動,粗粝指紋在脂濃粉膩口紅間茁壯生長,眼裡渴欲就像聖火般愈演愈烈。
“倪旖。”蔣商鑒聲音輕啞。
“嗯。”倪旖蓦然垂下眼簾,恢複平靜,躲避着,就這樣待幾分鐘,死閉雙眼,緊抿嘴一動也不動。
蔣商鑒接受她旨意,沒再強吻下去。
海面變成混濁紫色,微涼夜風吹拂着面頰,倪旖在黑石礁海濱跑來跑去,攥着跟長滿青苔的小木棍戳戳縫隙裡小螃蟹,雨點噼裡啪啦落下來。
蔣商鑒就坐黑礁石看着她鬧騰。
“小螃蟹哦,”倪旖炫耀着,将手裡小螃蟹直接往他身上丢,突然悶悶哼聲,猛縮腿暗自低聲叫喚,“腳痛。”
蔣商鑒往邊上偏,躲避突如其來飛向他的小螃蟹,剛準備啐幾句,順她話語往下看,大腳趾被夾得汩汩鮮血流出。
九臯鼻和鶴鳴鼻兩座岩礁,黑森森向海裡伸延,漁網深藍色泡沫點點漂遊于視野最遠處,滔滔奔流,在沙灘邊緣卷着米白色漣漪,然後緩緩消融在細軟沙裡。
蔣商鑒半蹲礁石面,捧着她渾圓的腳後跟,在磨損顆粒草底堅硬石頭硌着,用卷起的衣袖擦擦她的鮮血,随後用力拿拇指死死擠壓着血管防止繼續流。
“你謀殺嗎?”倪旖忍幾分鐘用腳踹他肩膀,牛仔外套胸口沾一點血漬。
蔣商鑒倒在黑礁石上,略顯無語拍拍掌心,指尖着自己胸口,怪裡怪氣來一句:“我這驢肝肺能賣幾塊錢?”
“回去吧。”倪旖蹲地上咬牙準備把鞋穿上,隻是鞋硌着傷口痛得厲害。
“我背,一次五塊錢。”蔣商鑒扯她胳膊一下拉起,左手拎她小白鞋,往上托給人扛背上,緩緩順着礁石離開。
“試用期免費,好嗎?”倪旖伸出手摟住他脖頸,下巴磕在他頭上,輕輕的鼻息萦繞般緩慢撲他耳尖。
蔣商鑒沒說話算默認。
“你吃嗎?”倪旖肚裡咕咕叫,從小包裡掏塑料容器裡的蕨粉糕,隻客套下,将那澆糖漿的蕨粉糕含嘴裡。
“這玩意看着就惡心。”蔣商鑒總覺得那種膏狀物體莫名泛腥臭,就像是逐漸冷卻的那大盆豬血凍。
“蕨粉糕和男孩子的舌頭很像,感覺像接吻。”倪旖笑得青澀。
“哦?”蔣商鑒些許意外,她從來不缺男孩的喜歡,之前談個對象也正常。
倪旖跟他開始加密聊天:“準确來說,跟商商舌頭一樣呢。”
蔣商鑒仰臉看着夜空點點繁星,壓抑不住蠢蠢欲動欲念,那靈與肉的渴望交纏而至。
蔣商鑒眼睛帶些少年時瞞着人戀愛神色,秘密的,熱切的,心心念念着,總想吹口哨,就吹着玩了。
“第一天見你也是這樣哄我的。”倪旖腦袋搭在他肩頭,就像中二時期把發熱的面頰埋在柔軟積雪裡般,想那麼戀愛一下看看。
“你攥着一堆水晶手鍊問我哪個辟邪,好傻。”蔣商鑒想那天就頭疼,怎麼哄她都要回家,吃麥旋風時短暫不哭,吃完就哭,錢包掏空給她買糖堵嘴。
“就是很想媽媽嘛。”倪旖說着又難受起來。
“要不是你父母出差給我打電話,你死了我都不管。”蔣商鑒那天真是憋火氣四處調監控找人,他急得不行,她卻在家屬區玩兒童滑滑梯。
倪旖偷偷磨蹭他喉結:“蔣商鑒,那我丢了,你會難受嘛?”
“我巴不得你滾,别說話。”蔣商鑒無法回答問題,天空低沉,裝滿雨水,仿佛脹破,雨水傾瀉到大地。
蔣商鑒将人放落脫外套給她蒙腦袋,彎腰打橫抱起一路跑着。
“手機潮濕咋整?”倪旖瞬間感到一種濕漉漉的,像是吸了水的海綿似的沉重的心情。
“拿吹風機吹吹就行。”蔣商鑒也沒多在意手機,畢竟重要的是電腦,手機裡就是通話聯系,沒重要東西。
倪旖想多打探些,便問:“蔣商鑒,我父母跟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蔣商鑒臉色微變,冷冷冰雨灌臉頰上,羞憤湧上心頭。
“那你準備答應嘛?”倪旖打啞謎,知道蔣商鑒聽得懂,他倆就差層窗戶紙沒捅破,得一方先低下臉面求着。
“不準備。”蔣商鑒瞬間做好決定,不然以後沒法面對如此可愛的倪旖。
倪旖軟糯道:“那……我們還是男女朋友。”
“嗯?”蔣商鑒抿嘴偷笑,瓢潑大雨轉為飄灑濛濛細雨,海面濃霧像是邁着緩慢而又莊重的步伐行走着的幽靈,凝結哀傷的眸色。
倪旖嬌羞得不成樣,偷偷摸摸他滾動喉結。
“不是。”蔣商鑒隻得轉移話題,實則有隐情,見前方是寥寥匆忙找屋檐的路人,便将倪旖放下怕惹口舌。
“惺惺作态。”倪旖嘲弄一番。
看到蔣商鑒靠近櫃台,那兩位迎賓前台小姐連忙止住玩鬧的笑容,換上職業性的微笑,躬身用清脆甜美的對她聲音說有什麼需要幫助嗎。
“一瓶酸奶。”蔣商鑒從大廳沙發起上跟前台小姐說。
倪旖一怔,隻茫然地看着他,點了點頭。
捏着酸奶轉身瞬間,倪旖嘴微撇,很細微,細微到她笃定蔣商鑒沒看出來,跟在他身後順着消防安全通道去頂樓天台,她走過去,雙手穿過他腰側,慢慢抱住他脊背。
“幹嘛啊?”蔣商鑒轉而俯身将人摟懷裡,輕輕嗅一口,有些震驚,“你好香啊,奶香,蛋糕奶油的味道。”
“香草蛋糕沐浴啫喱。”倪旖擡手給他嗅嗅味道。
“嗅得我想吃蛋糕了。”蔣商鑒輕輕咬一口她臉頰上軟肉。
“我是個人,咬一口痛。”倪旖害怕地往後掙紮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