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舟加班的周末,雲湘一覺睡到中午。
聽見鈴聲響,手伸進枕下摸出手機。
“喂,謝……”
“阿湘,我和你爸你弟在小區門口,保安不讓我們進去,你趕緊出來接。”
吧嗒,手機猛地砸在臉上,鼻骨好像被砸爛了。
眼前千百個問号飄來飄去。
他們怎麼知道她住這?
前幾天洪春華說搬來和她一起住,她想着他們找不到住址,囫囵搪塞了幾句。
不對,從雲勇說她住大房子開始就不對了。
她留在七中的信息沒有更新,校方不知道她住這。
而且房子在謝承舟名下,他名下房産無數,怎麼可能精确到這個地方?
“阿湘,你快點!”
電話裡傳出洪春華急躁的催促聲,雲傑的叫罵聲,和遊戲背景音。
這些聲音刺激神經——頭好痛。
緩了一會,她撿起手機給謝承舟發消息,套上衣服下樓。
大包小包推進客廳,雲傑在屋裡走了一圈,“住上豪宅了也不給家裡說一聲,白養你這麼多年。”
雲勇捧着手機,往沙發上一躺,像具怨氣沖天的屍體,開着麥和人對罵。
洪春華登堂入室,推開主卧的門,盯着梳妝台上的名貴華表,眼珠子骨碌骨碌轉。
那表一看就價值不菲,加之雲湘住進豪宅,洪春華很難不朝那方面想。
她拉過雲湘問:“你當雞了,還是又釣了有錢人?”
“沒有……我找了份酒店兼職。那是客戶落下的,明天上班給人捎過去。”
洪春華半信半疑,關上房門,“阿勇,你住哪間?”
“媽,這不是我的房子,我借住的。”
“借你住不得充分利用,好幾個房間空着不住白不住。”
“就是啊姐,人能借你這麼大房子,肯定不差錢。”雲勇踢掉鞋子,兩腿交叉架在玻璃矮幾上,望着主卧垂涎,“我要住最大那間。”
在這群土匪般的直系親屬面前,雲湘失去所有力氣。
她不說話了,所有反抗都是徒勞。
情侶關系能通過分手終止,婚姻關系能通過離婚結束,朋友關系能通過絕交解綁,雇傭關系也能通過辭職撤銷。
而血緣關系,是世上最難沖破的枷鎖。
畢竟,人不能把自己的血抽幹。
即使抽幹,社會依然認可這層關系,忤逆父母,仍然會遭到千夫所指。
雲湘連步後退撞上門,雙手軟趴趴垂下。
沒有憤怒,沒有怨恨,她隻是冷冷地看着這群吸血鬼奔忙。
密碼鎖叮一聲,門推開一條縫,他們齊刷刷看向她。
以及門縫中伸出那隻手。
“湘湘,是我。”
雲湘端起笑臉,“謝大哥你怎麼來了?我爸媽在這,你要不……”
“有朋友啊,快請他進來坐,我們就收拾好了。”洪春華反客為主,拾掇雲勇泡茶。
她走近拂開雲湘,打開大門。
見謝承舟氣度不凡,眼神瞬間變得谄媚,“你和阿湘是……”
謝承舟冷漠一瞟,洪春華一怵,話立馬卡住。
“是我朋友。”雲湘邁過門檻,鞋也顧不得換,拖着謝承舟朝電梯間走。
步子邁得很大,如若沒有謝承舟牽着,她已經摔倒好幾次。
“湘湘。”謝承舟将她拽回去,摟着她安撫,“我在,沒事的。”
雲湘把臉埋進他胸膛,壓抑着哭聲抽噎。
淚水在他胸口上描出一瓣雪花,雪花融化成水滲入皮下,她的悲痛亦滲入他心中。
謝承舟将她抱緊,包住瘦削肩膀的手,指骨咯吱。
轎車沖出新月名府,漫無目的向前飛馳。
天上陰雲密布,暴雨将至,整座城市籠罩在低氣壓中。
雲湘降下車窗,大口大口吸氣。
肺腔好似無底洞,再怎麼用力呼吸,都無法将它填滿。
淚花飛濺堵塞氣道,她劇烈咳嗽,咳得滿臉漲紅。
車飛速右轉駛入空曠平台,将将停穩,雲湘推門跳下去,跪在地上幹嘔。
胃裡空空吐不出東西,強烈痙攣扯破毛細血管,一股血腥味湧上喉頭,她兩眼發黑,一頭栽下去。
懷中女孩小臉煞白,謝承舟癡望着,心揪着。
平生第一次産生殺人的念頭。
睫毛輕輕顫動,雲湘醒來,眼神黯淡無光。
她勾住他的脖子帶下,含住他的唇啃咬。
拳頭一下接一下落在他背上,他倒沒感覺疼,隻擔心捶到背骨的手,會不會受傷。
“謝承舟……吻我。”雲湘閉上眼睛,淚珠滾落,掠過皲裂的白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