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雨又落,烏雲盤踞天空,這一天難辨白天黑夜。
睜開眼睛,依然一片漆黑。
世間萬物都抽象成黑色輪廓,正對她的背影,再熟悉不過。
哒——一點火燒毀黑色幕布,點燃條狀物。
床尾處煙霧缭繞,橘紅色微光在他指間停留。
煙飄進鼻腔,嗆得她咳嗽。
謝承舟聞聲回望,他們之間僅僅隔着一張床。
可他的眼神無比幽遠,仿佛隔着銀河遙望她。
“醒了?”沙啞的嗓音同煙灰一起落下。
雲湘咳得厲害,翻身把臉埋進枕頭,咕哝不清吐出個字。
她說的是:嗆。
于是謝承舟丢下抽一半的煙,踩滅最後一點火光。
卧室複歸黑暗。
黑影拉長,雲湘立刻蹬開被子,爬向床尾抱住他,側臉貼着後背蹭。
“别走。”
“味重,我換身衣服。”
“别走。”雲湘抱得更緊,“我怕,我好怕。”
謝承舟在少女臂彎裡轉個圈,面對她,手插進長發,将她的腦袋按在腹上,輕輕揉了揉。
“以後你就住這裡,萬一我們吵架,你可以回這個房間。鎖上門,别往外跑。”
“你……不生氣了?”雲湘揪着他的襯衫,含淚仰望他,“我摔了你媽媽留給你的玉佩。”
“人都死了——”說一半,不再往下說,托住她的臉,用拇指為她拭淚。
不料淚珠越擦越密,啪啪嗒嗒落不停。
雲湘捂着他手背,閉了閉眼。
酸楚感堵着嗓子,說話時聲音一抽一抽。
“把我藏起來,不讓别人找到,好不好?”
“好。”
他将她藏進被窩裡,被子拉得很高,隻留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謝承舟傾身,吻她眼角的胎記。
蝴蝶被冷雨洗過,好涼。
可他的吻溫暖而缱绻,烘幹了她。
手覆住雙眼,耳畔急促“哒”一聲,他打開小夜燈。
微光透過指縫,視野逐漸光明。
光線柔化硬朗眉眼,他看她的眼神,有點怪。
溫柔與悲痛複雜地糅合,好像在可憐她。
手順着身側滑下,鑽進袖管,粗粝指腹觸碰傷痕。
雲湘猛地一顫,餘光瞥見床頭放的美工刀。
銀白色,刀片長出鏽斑,刀刃留有幹涸的血迹,和皮膚組織。
刀是她的,血和皮膚也是。
刀壓着一張紙,字有點小,看不清,但大字和LOGO一點都不陌生。
是利康醫院的病曆。
“你都知道了?”
“嗯。”他胸腔起伏,悶悶吐息,“疼不疼?”
“不疼。”她擠出一絲笑,“下刀時,隻覺得痛快。”
謝承舟注視着她,沉默,沉默,沉默。
任何人遇到這種事,大抵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雲湘反過去安慰他,“沒事的,以後我就待在你身邊,哪也不去。”
“你也可以在家裡裝監控,我願意的。”
她拱腰,隔着襯衫吻他心口,“我心甘情願住進這裡,永遠不出去。”
謝承舟将她壓回床上,抵着額頭,閉眸,依然沉默。
過了許久,他說:“把藥吃了,休息吧。”
兩顆膠囊落在雲湘手心,接着五顆淡黃色圓形藥片,三顆粉棕色橢圓形藥片,一顆小小的白藥片。
還有,一杯感冒沖劑。
膠囊她見過,是鹽酸舍曲林,抗抑郁。
圓形藥片和橢圓形藥片治白血病,一直在服用。
白藥片像勞拉西泮片。
形狀各異的藥片,鋪滿了掌心。
“是不是少了一種?”
“那種膠囊不能和安眠藥一起吃,先停掉。”
雲湘點點頭,一次性把藥塞進嘴裡,端起沖劑猛灌一口。
水混着藥湧向咽喉,撐開喉管,争先恐後侵入腸道。
喝完最後一口,她抹了下嘴巴,杯子還給謝承舟。
他正在撕糖紙,沒接,她挪下位置,自己放到桌上。
糖果遞到嘴邊,她揪着他的手銜住,叽裡咕噜絮叨外界的事。
“我還沒給學校遞辭呈。”
“都安排了。”
“行李還在新月名府。”
“趙淵給你收拾好送來。”
“雲家人……”
“有我處理。睡覺。”
所有一切被安排得明明白白,雲湘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熄了燈,謝承舟擁着她躺下。
他大概累了,過一會便沒了動靜。
雲湘睡不着,微阖着眼,凝視黑夜。
方才,昏迷時,她做了好幾場夢,驚悚夢境與黑暗現實頻繁變換。
先夢見自己摔了謝承舟的玉佩,下一幕玉佩完好無損,他當着她的面,把玉佩交給另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好美,身材姣好,形貌昳麗,氣質斐然,像仙女一樣。
站在謝承舟身邊,賓客們都誇他們郎才女貌。
他們交換戒指時,雲湘喊他名字。
謝承舟回身,向她走來,舉起戒指問:“湘湘,願意嫁給我嗎?”
她忖度良久,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