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文二年,早春。
是薄雪化盡萬歲具興。
城中的街道紛雜又喧鬧,商鋪們錯綜排列,隐去了許多小動物的蹤影。
桂小娘摸了摸包裡的葵花籽,放到嘴邊一口咔嚓一聲。
她走得不快,一雙明眸好奇又拘謹地瞧着四周:後邊的母雞便秘了,前邊攤子下面躲了隻翅膀受傷的鳥,剛剛路過的街口有個笨小貓摔了一跤。
不管是人是獸,生活都累累的。
小娘貓貓祟祟拐進了旁邊的小巷道,彎下腰,把包中所剩無幾的秘制椒香瓜子捧到了狗洞旁邊,規規矩矩放下後裝作無事發生,往前跟上了舅舅的步伐。
“咳咳、咳。咳咳咳。”
聽見自家小娘捂着胸口咳嗽,舅舅甩過手停住了腳步:“累了?走慢些也無事,你舅母已經在将軍府住着了,我們晚些到也算不上失禮。”
“更何況,他們府上……”
他輕嘲了聲,淡淡看向身邊。
桂小娘的發帶總喜愛系得松些。
遠處的大黑狗迅捷地從洞裡閃現出來,正用濕潤的鼻子拱着瓜子,迫不及待地嚼了起來。
好吃好吃好吃好吃。
就是有點辣。
她回頭對舅舅乖順地笑了笑。
“恭喜宿主!終于達成進城開門紅。”
“動物讀心手劄已解鎖銜玉城地圖,目前探索度0.001%”
耳畔傳來機械女聲。
桂窈擡了擡瘦削的下巴,白皙的臉在日光下更顯得瓷娃娃般,日光像是灼燒到了她的指節,隻好微微縮了起來。
她總是下意識保護起自己的手。
往往是做完了動作,才想起自己已然換了身份。
如若有機會重來,她一定會在做完那台墜樓急救後立刻睡覺,而非繼續工作。
否則,她怎樣也不會在前途比現在日光還光明的時候穿越到這個架空朝代。
寵物醫院外科一把手桂大夫。
就此搖身一變孱弱農家女桂小娘。
這桂小娘自幼父母雙亡,心智癡傻。
她與她同名同姓甚至樣貌體型如出一轍,也難判斷是身穿還是魂穿,便也就着長夢初醒的名頭,跟随照顧原主的舅舅舅母适應學習這個朝代的曆史與文化。
這一來可就不得了。
十裡八巷的鄉親而聽說這漂亮乖順家世好的桂家小娘久病能醫,紛紛前來提親。
眼看門檻就快要被踩爛,是這将軍府一封陳年信箋把鬧劇評定。
這不可惜了,人家祖上早定親了。
今日她桂窈身着青色布衣,發絲繞得規矩,坐牛車自辰時出發約莫五個時辰到了城中,正是為了此事姻親。
聽舅舅說,再往前走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是将軍府。這個朝代的宵禁頗晚,但來往行人也漸漸散了不少。
往日裡的桂窈會早早就寝。
現在也隻能捂着耳朵快步走着。
“宿主,再走下去就崩人設了,宿主宿主,走慢點。”
叽裡咕噜說什麼呢。
桂窈搖搖頭,身邊小動物的聲音就夠嘈雜了,系統還要來添亂。
隻是腳步确也放慢了,她虛虛喘着氣,想當年桂大夫一個人能抗三十斤的大型犬上檢查儀器。
現在也隻能屈于此等柔弱體質。
“三年了……”
“作為村子裡的貓貓狗狗親善大使,挽着袖子也要趕走大鵝和黃鼠狼的桂家娘子我,怎麼還是這麼弱哇!!”
系統聽着桂窈叫嚷的心聲,沉默了兩秒,隻淡淡道:“回頭,看剛剛那條狗。”
馬蹄聲由遠及近,轉頭,街上人群猛地四散,不知何人竟在城中縱馬——而路中央,那條還吧唧嘴的大黑狗,還大舌頭一甩一甩地擋在身後路中間。
桂窈眯了眯眼。
有笨狗。
她身體孱弱體能差,但意外迅捷,三兩步就跑到了路中央。
隻是、這狗是不是有點太重了!!
她睫毛輕顫,白皙的臉頰薄汗盈盈,雙手穩穩抓住大黑狗的手臂把它往邊上提,嘴上用隻她一人一狗能聽見的聲音,喊着讓它邁腿走。
說時遲那時快。
這隻黑狗總算清醒了些,掙脫開了束縛,眯着眼打着哈欠就擡腿往外走,總算站到了馬道以外。
桂窈這才松了口氣。
她沒好氣地戳了戳大黑狗的屁股,腦海裡懶散聲音一陣一陣。
“妹兒,你來打擾我幹爪子嗎?雖然你的瓜子很好吃但是你真的有點冒犯了哈。”
“勒點滴兩腳獸,隻有我主人能騎這麼快的馬,你曉不得曉得?”
曉得,但不想理你。
她邊喘氣,邊伸手把這隻壞狗嘴角上的瓜子殼清理幹淨,旁的人如何看來,也隻覺得這一人一狗畫面溫和又诙諧。
桂窈卻是在想怎麼回複大黑狗給它點教訓,身後卻突然又有聲音沖她叫喚。
她疑惑地轉過身,對上了叼着一根毛還在哼哧哼哧的馬首。
馬呀啊啊啊啊啊……!!
剛剛還在一邊跑得飛快的馬,此刻已經穩步慢了下來,男人沉着臉看向這瘦弱的小娘,以及腳邊的狗。馬背上的景象顯然是不同的,溫風徒然吹拂,從她身邊而過時,隻看見帷帽被吹落在了地上,露出她雙頰桃花點點,青澀又漂亮的眉目。
兩眼相撞,明明是秒刻不到的事情。
桂窈的心跳陣陣發慌,隻是右手下意識縮到了自己身邊,再回神時,那馬已然從身側輕慢跑過,尾巴也甩甩甩的。
“咦,我主人看你了。”
“嚼嚼嚼…還有瓜子沒……好吃。”
桂窈眨眨眼,腦袋望天望地。
說罷搓了搓大黑狗的腦袋毛。
“謝咯,積分到賬+10。”她再蹲下身,從包裡抓了一顆瓜子,咬開殼仔細撥出來瓜子仁,攤在手上,認真囑托道,“還想吃瓜子呢?吃了我的瓜子就要聽我的話,以後不論如何都要優先避讓馬匹。”
“汪汪汪汪汪。”
“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