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卻嗓音淡淡問她:“桂窈,城外雲川寺,去或不去。”
桂窈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男人反握回了手腕,油紙傘被忘在了樓台,她跟着他穿過正堂穿過樓閣,停在了後院的正房,這裡水流潺潺假山層立,倒是萬分不像内宅。
“不是去寺廟?”她眨眨眼。
任北襲握着劍進了裡邊,留她在門前轉了轉,此地太安靜。
院内有許多小葉子與盆景。
桂窈隐隐猜到了這是太夫人的住所,規規矩矩地杵那,腦袋卻忍不住這邊探探那邊看看。
忽的,有人喚她名字。
“今日可是驚蟄。”
太夫人端着一碗羹湯走出。
桂窈還在行禮,正欲答到,便聽見她沉聲吩咐:“雲川寺大住持曾對我有恩,驚蟄有法會,你與二郎替我走一趟吧。”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桂窈看着她的背影,好像短暫地明了了些事情。
隻是任北襲跑哪裡去了……小娘子墊了墊腳尖,眯着眼往室内看,身後卻突然來了聲咳嗽,把她驚得慌亂向前傾去。
瘦削的肩膀是被手肘攔住,桂窈微微睜大着眼全然墜入了帶着寒氣的懷抱。
她失了聲,也失了神。
手指無力地蜷縮在了一起,半晌後才一下一下喘着氣,臉色是煞白後帶着病态的紅暈。
任北襲把懷中小娘的右手張開,粗糙的指腹收着勁揉了揉緩解驚吓的穴位。
松開了的指腹卻還是把她的白皙皮膚掐出了紅痕,他不做聲地将她的袖口遮好,垂眸時,隻能看見她纖長的睫毛,小扇子一般在發顫。
“吸氣,呼吸。”男人低沉的嗓音就在她的耳邊,桂窈沒忍住縮了縮,下一秒又被他按下了肩膀。
她隻好邊咳嗽邊跟着他的提示緩解呼吸,半晌後才用力拍了拍身後的腿,想讓他放她起來。
桂窈停了一停氣息,才道:“任将軍莫要再吓我,我經不起。”
身側的男人低低“嗯”了一聲,陪她在院裡坐了會,才帶她往外走。
車馬備在側門,桂窈被任北襲扶着坐了上去,剛想掀開簾子看看外邊,就發現任北襲也坐了上來。
她坐馬車是身體不好,他難道是馬騎膩了?桂窈隻是靜靜地坐在一旁。
雖看着路,但路也實在不認得,大概走了十分鐘,路過市巷時停了一次,把她瞌睡搖醒了。
剛睜開眼就看見一隻大餅,比她臉還大,熱騰騰地冒着香氣。
桂窈揚了揚下巴,咬了一口。
嚼嚼嚼,迷迷糊糊又咬了幾口。
任北襲坐在對面,垂眸看着她腦袋虛虛靠在馬車簾子旁,頓了頓,自己坐回了她身邊。
她很輕,身子輕頭也輕,靠在他肩膀時輕輕蹭了蹭,他默默把餅收好,想着她待會還能吃。
約莫午時,馬車才靠到山前。
桂窈醒來時下意識伸了個懶腰,哈欠剛在醞釀就睜眼對上了任北襲的眼睛。
實話講,她現在對任北襲有點慫。
在現代時,對比起看起來無害的高大男性,她更喜歡接觸看起來兇神惡煞的大型犬。
保持警惕是所有動物天然的最該做到的事情,敏感是天賜的自保能力。
她彎了彎眼睛:“是到了嗎?今天天氣……真好。”
人一尴尬起來就顯得很忙。
雨水季節,雲川寺坐落南山,許是大多數人看了早晨的雨,便舍了拜佛的誠心。
長階有路過小僧打掃着,掃帚的聲音隐在了佛鐘裡。
桂窈微微提起自己的裙擺不想染上積階的新水。
她上輩子雖不信佛,卻也依着來都來了的想法,常在旅遊時去有名的廟宇拜上一拜。
隻是有時手上拿了那把根香,看着網上說的什麼給一代人拜便多加三根,嗓子裡就像被堵住,最後隻能靜悄悄地用三根細香的數量從頭拜到尾,讓佛祖保佑自己無災無難。
桂窈忽然湊了過去,眯着眼問。
“任将軍,你來這過嗎?”
他同她想的一般搖了搖頭,她便沖他伸出自己的手。
“我心澄淨,分些與你。”
她與他對上目光,見他還猶豫,便仔仔細細把他的手找了出來,再緊緊握住。
指節的縫隙貼合了,像是掌紋也要被刻印上彼此的手心,她的手帶着略寒的病氣,他卻無端燥熱了半分。
有涼風習習。
長街上的葉子沾了水也要吹散,降落到她肩膀時,被他輕輕撚走。
從台階走到佛門,一步一步,桂窈屏息地望,突然滞住了腳步。
今日,竟是沒有設什麼驚蟄法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