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

以希利亞不喜歡下雨。

春天的雨也算不上非常猛烈，可是又不能不打傘，在大學校園鮮少維護的坑坑窪窪的人行道上，總是埋伏着幾塊不安好心的地磚，稍不留神就會踩到滿腳的污水。

雖然以希利亞不是多麼在意自己儀表細節的人，但這樣的小插曲總會讓灰蒙蒙的心情蒙上幾分額外的陰翳。

當然，無論是什麼惡劣天氣，往往隻有不需要出門的人才有資格進行情感上的好惡評價。那些無論在什麼天氣下都需要工作學習的人，則平等地對所有稍加惡劣的天氣不帶任何好感。

這也就是以希利亞讨厭雨天的原因。

不過天氣卻不會因為個人的情感而發生改變。

前段時間淅淅瀝瀝不停歇的雨，下了大半個月才堪堪走到了尾聲，甚至現在的空氣中都還帶着附骨之疽一般無法擺脫的濕氣。

以希利亞沉默地向前，陸陸續續和幾對情侶擦肩而過。

大學的校園裡，獨來獨往不足為奇，三五成群、結伴而行其實也合情合理。

以希利亞就很微妙地處在二者之間。

他沒有朋友，同學舍友也隻是點頭之交，他甚至還得忙着賺錢維持生活，他自然無暇與周圍人社交。

但在他生活的許多角落，又總是會讓他無法抑制地回想起另一個人。

高中的以希利亞可不會讨厭下雨。

在無聊的高中生活裡面，一點微不足道的不同尋常都會被放大幾百倍，其中，一些奇怪的天氣，都甚至會成為回憶裡面烨烨生輝的錨點。

在冬天一些霧霾嚴重的時候，學校可能會判斷當天的天氣不适合運動，學生們就能這樣白賺一個跑操的大課間。

不過，有了如此天賜良機，高中生是必然不可能不動的。

聞冬忍這時候就會拉着以希利亞去小賣部買東西，他那時非常喜歡小賣部的新進的一種麥芽糖。

他振振有詞地說，那個麥芽糖一個人吃一包會膩得牙疼，一人一半就剛剛好。

以希利亞和聞冬忍的關系，時常就維系在類似這樣的投喂與被投喂之中。

還有就是夏天自習課的暴雨。

如果是下午最後一節課，大家可能還會擔心會不會影響去食堂吃飯，最好的雨還是在晚自習的時候，上完了課，燈火通明的教室裡大家都在安靜地寫作業。

雨水隔了一層窗戶，教室外面的景觀樹的樹冠抹得很模糊，就像一副霧氣蒙蒙、故意讓人看不清細節的油畫。

這樣濃烈的雨，哪怕是下在白天，在教室裡向窗戶外面望去也一定是風雨如晦。

聞冬忍偶爾會擡頭往窗外看幾眼，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旁邊寫埋頭寫着當堂的作業。

遇到什麼問題的時候，就會就把草稿本擺到中間，以希利亞跟他一句一句地在本子上面閑聊，兩個人一起呼吸着教室濕漉漉的空氣，講題、下棋、談天說地。

在那個百無聊賴的時候，一點點的快樂都能被咀嚼很久很久。

高中以希利亞日記本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填得滿滿當當。

但是，從聞冬忍大學所在的城市回來的以希利亞，已經很久沒打開日記本了。

也許他有一點逃避的心理在，但更多的時候，他卻是翻開了本子，對着空白的紙頁沉默很久，最終還是不知道該如何落筆。

初春的太陽時隐時現，陽台的衣服也就由此浸在水分含量過高的空氣裡，人們穿着帶着黴味兒的外套，在牆壁斑駁的建築中慢慢地走，連帶着人們的心情也跟着一起潮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