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舒暮雲又要拉着被子縮回被窩裡面去，謝秋亭哭笑不得地站到了他的面前。

“我是專門來找你的。燒糊塗了嗎？怎麼傻不愣登的。”

一隻被風吹得有點冷的手覆蓋到了舒暮雲滾燙的額頭上。

“溫度好高……我去問問能不能給你降降溫……”

舒暮雲猛地拉住了謝秋亭的手腕。

“别走……求你了，别走。”

他的懇求裡幾乎帶上了哭腔，虛弱又拼盡全力地挽留到。

468.

謝秋亭坐在床邊，沉默地注視着躺在床上的舒暮雲。

舒暮雲扭過臉去，不肯看謝秋亭的方向。

謝秋亭有點尴尬地說：“要不要我再給你拿點紙……”

“不要。”舒暮雲的聲音裡面帶着濃濃的鼻音，“太丢臉了……”

他的後半句話聲音很小，但是謝秋亭坐得近，還是聽清了。

不過他不敢說，生怕舒暮雲待會又和剛才一樣哭得喘不上氣來。

謝秋亭頭一次産生了，自己好像把事情辦砸了的感覺。

他組織語言，最後說出口的卻是一句：“沒關系，網上說Alpha在特殊時期情感波動會比較大，這是正常現象……”

房間裡面的氛圍凝滞得好像能掉下來冰碴子。

“所以，你是來給我探病的嗎？”舒暮雲說，“很感謝你，你的話語就像醫院果籃一樣溫暖了我的心。”

謝秋亭聽着舒暮雲前言不搭後語的比喻，十分擔心他要是燒傻了會不會在腦子留點病根。

最終，他清了清嗓子，終于是鼓足勇氣，給自己的話開了個頭。

“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469.

“你中午看過了。”舒暮雲說，“晚上還要來嗎？”

謝秋亭的腳趾尴尬地快摳出城堡了。

他反思了一下，既然舒暮雲腦子不清醒，自己幹嘛還在這兒跟他扯，現在整得自己的智商都被他拉到同一水平線了，舒暮雲還嘗試用他豐富的經驗來打敗自己。

“你說得對，本來是不會來的，但我就是……”

謝秋亭覺得自己真的多少有點癫。

大晚上的，因為聞冬忍一道莫名其妙的電話就直接沖到醫院來，不僅舒暮雲懵逼，他自己都沒搞清楚自己想幹嘛。

“我想跟你談談，舒暮雲，我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謝秋亭深吸一口氣，終于把心中盤桓了數十分鐘的話說出了口。

470.

“你能幫我……把我扶起來嗎？”

舒暮雲沉默了一下，對謝秋亭說道。

謝秋亭連忙上去搭了把手。

舒暮雲剛剛擦完了淚，現在眼角還依稀泛着紅，微微腫起來一點，配着他面頰上燒得嫣紅的病氣，幾乎生出幾分惹人憐惜的脆弱來。

謝秋亭湊近一點就被他的信息素熏得迷糊，幾乎不敢直視舒暮雲的眼睛。

“我不知道應該對你說什麼。”

舒暮雲開口，眼神顯得濕潤而憂郁，帶着一種讓人捉摸不透，卻也不忍苛責的複雜情緒。

“其實我的心裡有很多話想對你講，但是我覺得都不适合現在的情景。”

謝秋亭擡頭，困惑地注視着舒暮雲。

原來我們已經一年沒有見過面了。此時此刻，謝秋亭恍惚地想到。

他好像變了很多。

舒暮雲可能還是很痛，他明明在笑，眉心卻情不自禁地擰出一個小小的疙瘩，扣在床沿邊的手用力得關節泛白，神情又是自然舒展的……他整個人都充滿了這樣矛盾重重的自我對立感。

“我很高興你能過來看我。就像你答應來幫助我處理我的結合熱的問題……醫生下午的時候告訴我，多虧了你的标記，現在我的指标已經正常很多了。”

“照這樣下去，過不了幾天，我就能出院回家靜養了……”

撒謊。謝秋亭想。

聞冬忍當時也是腺體出了問題，他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醫生給他們科普過Alpha的腺體是多麼精細而嬌貴的器官。

更何況，他的标記要是真的有這麼神奇，為什麼舒暮雲現在還需要強撐着去忍痛？

舒暮雲絮絮叨叨、東拉西扯地同謝秋亭叙舊，從中午的事情扯到大學，又開始漫無邊際地感謝自己給他做的标記。

“我其實沒有想到我們倆的重逢會是那樣的場景……”

謝秋亭隔岸觀火一般凝視着舒暮雲的表演，把他的每一句話都掰開嚼碎了吞下去，好像這樣就能嘗出來他千般遮掩下的密不透風的真心。

他好像很害怕我。謝秋亭想，可是他在回避什麼呢？

謝秋亭忽然沒緣由地煩躁起來。

一開始談戀愛的時候，舒暮雲也是這樣彎彎繞繞，可是那時候的他的喜怒哀樂都很真實，不會像現在一樣，說話做事都戴着謝秋亭無比陌生的面具。

他打斷了舒暮雲，說：“我不想聽這些。”

謝秋亭直直地盯着舒暮雲：“舒暮雲，你認為我們現在是什麼關系？”

471.

舒暮雲臉上假面一樣的笑容好像僵住了。

謝秋亭站起來，向舒暮雲逼近。他的語氣裡面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一些焦慮，這讓謝秋亭說出口的話語顯得咄咄逼人。

“舒暮雲，你知道我在問你什麼。不要顧左右而言他，我隻是要聽你的答案。”

舒暮雲把腦袋偏向一邊，躲開謝秋亭迫切的視線。

他哽咽着說。

“好，你想知道什麼？”

謝秋亭還未說出口的所有詞句全部堵在了喉口。

“我……又能怎麼說？”

積攢的情緒好像找到了一個出口，在此刻洶湧又沉默地傾瀉而出。

舒暮雲拽住了他的袖子，大顆大顆的眼淚從他的臉頰滾落下來，濺在謝秋亭的掌心，又濕濕潤潤地化開一汪小小的湖泊。

謝秋亭看到他哭就心慌，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手腳該放在哪裡。

他擡手想去擦他的淚水，舒暮雲卻越哭越兇，最後謝秋亭隻能俯身下去，把舒暮雲半個人全部攬進自己的懷裡。

“對不起。”謝秋亭說，“聞冬忍跟我說，我應該聽一聽我内心的聲音，讓我來找你談一談。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所以就來問你。”

“他出車禍那天，我本來想帶你們倆出去玩的……我好像總是把事情搞砸。”

舒暮雲搖頭，掰過謝秋亭的腦袋，然後仰頭吻住了他。

他們交換了一個海水一般苦鹹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