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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屯田策改風雷動 芍陂濱觀稼憫奴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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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不居,時節如流?。吳國廢止鳳凰舊号,改元天冊,試圖以符瑞祥兆粉飾其搖搖欲墜的國祚之時,北方的晉室京畿洛陽?,已然迎來了鹹甯元年(公元275年)的春日。相較于江東建業?那座風聲鶴唳、君臣離心之城的惶惶不安,洛陽城雖亦暗流湧動?,然承平既久,兼之内朝諸公如賈充?、荀勖?之流尚能勉力維持局面,表面上總還是一派煌煌上國、四海來朝的氣象。

這一年,昔日魏宮逃出的“皇子”曹襄??、遠赴洛陽為質的“山陽公世子”劉祎??,以及那位身份尊貴卻同樣身負秘密的“吳興王”司馬晟??,都已是雙十年華。她們三人,在天子司馬炎??默許的那道看似荒唐的旨意下,以一種外人無法窺破的奇特方式共居于吳興王府,司馬晟為“王”,曹襄與劉祎為其“媵臣”??。這層由謊言與權宜編織的外殼之下,是三顆同樣孤寂卻又相互依偎取暖的女子之心,在時代的洪流與宮廷的詭谲中,小心翼翼地守護着彼此,也守護着那個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春和景明,萬物複蘇,本該是縱情詩酒、遊獵踏青的時節。然泰始十一年的這個春天,一股不同尋常的政令風潮,正從洛陽中樞悄然醞釀,并迅速吹向了帝國廣袤的疆域,尤其是那些扼守邊陲、屯墾戍邊的戰略要地。

起因,源于朝堂之上關于“屯田”??利弊的持續争論。自曹魏??立國以來,屯田制作為一項寓兵于農、解決軍糧供應的國策,行之有效五十餘年。然時移世易,入晉之後,天下漸定,大規模戰事雖偶有發生(尤以對吳前線為甚),但内地承平,維持龐大屯田軍戶的耗費與管理成本日益凸顯。更兼部分屯田将士久疏戰陣,戰鬥力堪憂,而其侵占民田、與民争利之事亦時有發生,引得朝野非議。

以中書監荀勖、中護軍賈充等為首的一批重臣,揣摩上意,順勢提出了“罷州郡屯田官,以官奴婢??代田兵”的策議。此議,表面上是為減輕國家财政負擔,精簡軍隊,将“田兵”解放出來充實野戰部隊,以備将來伐吳??之需;實則,亦有加強中央集權,削弱地方屯田都尉??權力,并将更多生産資源(尤其是人力)直接收歸國家控制的深層考量。畢竟,“官奴婢”乃是國家财産,身份低賤,毫無自由,驅使起來遠比那些尚有軍戶身份的“田兵”更為得心應手,亦無嘩變之虞。

此議一出,朝堂之上自然是議論紛紛。有贊同者,如太傅何曾??、太保鄭袤??等元老重臣,認為此舉順應時勢,利于國計;亦有擔憂者,如時任度支尚書??的杜預??,雖未公開激烈反對,卻也私下對友人流露出對驟然廢罷屯田、奴婢耕作效率以及邊防可能出現的空隙表示了隐憂。然天子司馬炎,這位雄才大略卻也日漸滋生怠惰之心??的開國之君,顯然更傾向于前者。他樂于看到國庫收入的增加和兵權的進一步集中,對于那些可能産生的細微波瀾,以及底層官奴婢的死活,似乎并未過多萦繞于心。

很快,诏令下達。裁撤屯田官署,以官奴婢填充田畝的政令,如同一塊投入湖中的巨石,在各地激起了大小不一的漣漪。而其中一個重要的試點與推行區域,便指向了地處江淮之間、扼守對吳前線的戰略要地——合肥??。

合肥,這座曆經漢末、三國無數戰火洗禮的堅城,不僅是魏晉對抗東吳的橋頭堡,其周邊廣闊的土地,尤其是芍陂一帶,更是重要的屯田基地,為駐守淮南的大軍提供糧草。如今,要将此地的屯田兵卒逐步替換為官奴婢,其事體大,非同小可。

就在這道政令推行的關鍵時刻,一道旨意也降臨到了吳興郡王府。司馬炎命吳興郡王司馬晟,代表宗室,前往合肥一帶“巡視”官奴婢代替屯田事宜的進展,并“體察”農情,以示朝廷對邊地農事的重視。

這道旨意,用意頗為微妙。一方面,司馬晟身為天子“長子”、受封郡王,由她出面,足顯對此事的重視;另一方面,或許也有讓這位“皇子”曆練政事,接觸地方實情,甚至……是将其暫時調離洛陽這政治漩渦中心的考量。無論如何,聖旨已下,司馬晟自無推拒之理。而作為她的“媵臣”,曹襄與劉祎,自然也需随行左右。

于是,暮春時節,一支并不算奢華但儀仗齊全的車隊,便從洛陽啟程,一路向東南方向進發。車辚辚,馬蕭蕭??,仆從護衛簇擁着三位特殊的“年輕公子”。

司馬晟端坐于主車之中,她今日換下平日在府中常穿的寬袍便服,着一身合體的青色交領絹袍,腰束玉帶,長發以銀簪束起,面容沉靜,目光中卻透着一絲與其年齡不符的深思。她手中把玩着一枚羊脂玉佩,思緒卻早已飛到了即将抵達的合肥。父皇此舉,意欲何為?僅僅是巡視農事這般簡單嗎?這官奴婢代田兵之策,利弊幾何?會對淮南防線産生何種影響?樁樁件件,在她腦中盤旋。

曹襄則坐在她身側,穿着一身材質略次的石青色直裾深衣,顯得幹練利落。她望着窗外飛速掠過的田野村莊,眉頭微蹙。出身魏室,她對屯田制度的運作比旁人了解得更深一些。她深知,将維系邊防與糧草生産的重任,驟然壓在那些毫無經驗、身心備受摧殘的官奴婢身上,其風險之大,難以估量。這看似精明的“節流”之舉,會不會最終變成“開源”的禍根?她不禁想起史書上那些因急政擾民而引發動蕩的記載,心中隐隐不安。

劉祎則坐在對面,一身素雅的月白色袍衫,更襯得她面容清隽,氣質文弱。她手中捧着一卷《詩經》??,目光卻并未落在書頁上,而是透過車窗,凝望着那些在田間勞作的農人。她的心思更為細膩敏感,想到那些即将被投入合肥田畝的官奴婢——他們大多是罪臣家眷、戰俘、或是被掠賣的平民,命運早已不由自己掌控,如今又要被驅趕到邊地,從事繁重的稻作,前途渺茫,生死難蔔。一股深深的悲憫之情,在她心中蔓延開來。

旅途之中,三人私下亦有交流。

“阿晟,”一日傍晚歇息于驿館??,屏退左右後,曹襄率先開口,語氣中帶着憂慮,“此番合肥之行,名為巡視,實則你我皆知,不過是走個過場,為父皇的政令背書罷了。隻是……以奴婢代田兵,終非長久之計。奴婢心懷怨怼,耕作未必盡心;一旦邊境有事,這些人……怕是靠不住的。”

司馬晟放下手中的公文(那是地方呈報上來的關于奴婢交接與田畝劃分的初步文書),揉了揉眉心,歎道:“阿襄所慮,我豈能不知?然父皇既已決斷,又有賈中護??、荀中監??等人在朝中力推,我等又能如何?此行,唯有盡量将實情看在眼中,記在心裡,日後若有機會,再尋合适時機向父皇禀明其中關節,或可有所補救。眼下,卻不能逆了父皇之意。”她語氣中透着身為儲君的無奈與審慎。

劉祎則輕聲道:“隻可憐那些官奴婢……背井離鄉,身陷囹圄,如今又要承擔這軍屯重任。芍陂稻作,非同尋常??,需得精耕細作,他們……能适應得了嗎?官府又會如何待他們?”

她的話讓氣氛更加沉重。三人沉默片刻,司馬晟伸手,輕輕握住曹襄和劉祎的手,柔聲道:“正因如此,我們此行更要仔細察看。若能……若能在職權範圍之内,稍稍改善他們的境遇,約束一下地方官吏,也算是……盡一份心力吧。”她的目光溫暖而堅定,暫時驅散了曹襄的憂慮和劉祎的傷感。

曹襄反手握緊司馬晟,點了點頭。劉祎則将頭輕輕靠在司馬晟的肩上,感受着彼此的體溫與依靠。在這冰冷的政治任務中,唯有她們三人之間的情誼,是真實而溫暖的慰藉。

車隊行了十數日,終于抵達了合肥。這座飽經滄桑的城池,城牆高聳,望樓森然,城内外駐紮着大量的晉軍士卒,旌旗獵獵,氣氛肅穆,無聲地昭示着此地作為軍事重鎮的地位。迎接她們的地方官員,以揚州??(古九州之一,非今揚州)刺史??應詹??(待考)為首,态度恭謹卻也透着幾分邊地官員特有的幹練與警惕。

簡單的官樣文章??之後,司馬晟一行便在地方官員的陪同下,前往位于合肥東南的芍陂一帶,實地“巡視”。

時值初夏,芍陂水面遼闊,煙波浩渺。湖岸邊,大片的水田已經被開墾出來,阡陌縱橫,水渠交錯。與往年不同的是,在田間勞作的,不再是那些身着軍服或短打的屯田兵,而是一群群衣衫褴褛、面黃肌瘦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皆有。他們便是剛剛被押解至此的官奴婢。

數以千計的官奴婢,在監工的鞭打呵斥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泥濘的水田裡,彎着腰,艱難地插着秧苗。他們動作生疏,神情麻木,眼神空洞,仿佛一群沒有靈魂的軀殼,隻是機械地重複着勞作。偶有動作稍慢或不合規矩者,監工手中的皮鞭便會毫不留情地抽打下去,留下一道道血痕,卻很少能聽到哭喊——或許是早已被打怕了,或許是連哭喊的力氣也沒有了。

空氣中彌漫着水汽、泥土的腥味,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絕望氣息。

司馬晟、曹襄、劉祎三人立馬于田埂之上,默默地看着眼前這幅景象,心中皆是波瀾起伏。

司馬晟的眉頭緊緊鎖起。她看到那些奴婢羸弱的身體,看到他們眼中潛藏的怨恨與麻木,看到監工的粗暴與官吏的漠然。她開始深刻地懷疑,依靠這樣一群人,真的能完成繁重的稻作任務,保障淮南前線的軍糧供應嗎?父皇的決策,是否真的……太過想當然了?

曹襄的臉色也十分難看。她注意到,這些奴婢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婦孺,根本不适合從事如此高強度的水田勞作。而且,田間的管理混亂,秧苗的栽種也稀稀拉拉,毫無章法。她甚至看到有些奴婢因為體力不支而暈倒在田埂上,卻無人理會。她低聲對司馬晟說道:“阿晟,你看,如此勞作,莫說豐收,便是能否保住這些秧苗都成問題!而且……長此以往,疫病滋生,死傷必重!”

劉祎更是看得心如刀絞,不忍再看下去。她别過頭,眼圈微微泛紅。她想起了自己那位身在山陽、名為山陽公實為階下囚的父親,想起了無數流離失所、命運悲慘的亡國之民。眼前這些官奴婢的命運,與他們何其相似?皆是這亂世棋局中,可以被随意犧牲的棋子罷了。她輕輕拉了拉司馬晟的衣袖,聲音帶着一絲顫抖:“阿晟……我們……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嗎?”

司馬晟沉默了片刻,轉頭看向身旁那位揚州刺史應詹。應詹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連忙上前一步,躬身道:“殿下??一路勞頓。這官奴婢初至,尚不習農事,管理上……或有疏漏之處。假以時日,定能步入正軌,不負陛下所托。”他語氣恭敬,卻是在巧妙地為眼前的慘狀辯解,暗示這些都是暫時的、不可避免的。

司馬晟看了他一眼,沒有立刻發作,隻是淡淡地說道:“應刺史,孤此來,非為問責,乃為體察實情。陛下之策,意在富國強兵,然若因此而失民心,傷根本,恐非陛下本意。”她頓了頓,加重了語氣,“這些官奴婢,雖身負罪愆或出身不幸,然亦是陛下子民。既用其力,當惜其命。若一味鞭撻驅使,緻其死傷逃亡,非但無益于農事,恐還将滋生禍端。你說……是也不是?”

應詹額頭微微冒汗,連忙道:“殿下教訓的是!下官……下官即刻約束下面官吏,務必……務必善待奴婢,保障飲食醫藥,不敢懈怠!”

司馬晟不置可否,隻是道:“口說無憑??。孤在此盤桓數日,會親自查看。另外,将負責此地屯田事務的主官??叫來,孤有話要問。”

“是,是!”應詹不敢怠慢,連忙派人去傳喚。

司馬晟的這番話,雖然未必能從根本上改變官奴婢的命運,但至少表明了她的态度,給地方官吏施加了一定的壓力。曹襄和劉祎看着她沉着應對、言語間自帶威儀的樣子,心中稍安。

夕陽西下,将芍陂的水面染成一片金紅。司馬晟一行結束了白日的巡視,返回臨時駐地。夜幕降臨,褪去白日“郡王”與“媵臣”的身份,在屬于她們自己的房間裡,三人終于可以卸下僞裝,坦誠相對。

“今日所見,觸目驚心。”曹襄歎了口氣,為司馬晟和劉祎倒上清茶,“真不知此策推行下去,會是何等光景。”

“芍陂尚且如此,其他地方……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劉祎憂心忡忡,“隻盼阿晟今日的話,能讓那些官吏稍有收斂。”

司馬晟接過茶杯,卻沒有喝,隻是看着杯中氤氲的熱氣,緩緩道:“杯水車薪??罷了。根子,還在洛陽,在父皇那裡。隻是……父皇如今似乎更願意聽那些……報喜不報憂之言。”她語氣中帶着一絲疲憊和無奈。

沉默在三人之間蔓延。窗外傳來隐約的更鼓聲??,提醒着時間的流逝。

忽然,司馬晟放下茶杯,伸手攬過曹襄和劉祎,将她們擁入懷中。她的動作有些突然,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溫柔與力量。

“莫想太多了。”她低聲道,聲音在安靜的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天塌下來,有我們一起扛着。無論前路有多少艱難險阻,隻要我們三人同心,總能找到應對之法。”

她的懷抱溫暖而堅實,帶着淡淡的蘭麝??香氣,驅散了曹襄心中的憂慮和劉祎的悲憫。曹襄順勢依偎在她懷裡,感受着她沉穩的心跳。劉祎則擡起頭,主動吻上了司馬晟的唇。

這并非纏綿悱恻的熱吻,更像是一種相互慰藉、汲取力量的确認。曹襄看着她們,眼中也泛起溫柔的笑意,伸手輕輕撫摸着劉祎柔順的發絲,然後也湊過去,在司馬晟的臉頰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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