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煩惱之際,我一擡頭,正好望見河對面廟子坡上那棵大黃葛樹。要不,去長壽寺看看吧,慧覺師父善能替人排憂解難,或許他能幫我出出主意,也好。
撐開岸邊那隻小船,輕飄飄蕩過月牙河,穿過蓮花叢,來到河對面的廟子坡下。
回首遙望月牙河,金光點點,千層漪漣,水映花,花照水,相依相伴,纏綿悱恻。
拾階而上,原想先去看一眼軍叔,但走到學校後面時就聽見孩子們清亮的讀書聲,想必軍叔正在上課,何必打擾他呢。先去寺廟再回來見他也不遲。
還是老路,還是那一級一級的石階,隻是包谷苗長高了些,舅舅也走了。在上次第一眼見到慧覺師父的地方,不知咋的感覺很特别,停下腳仔細再看,又與别處沒什麼兩樣。怕是自己與他有緣吧,與他有緣,也就是與佛有緣。佛主顯靈了?
上了廟子坡,看見慧覺師父正在寺門前劈柴。我走上前,雙手合十,“師父好,弟子前來拜望。”
他擡頭望見是我,裂嘴笑了,“阿彌陀佛,磊磊,怎麼稱自己是弟子啊?”
“因為與你有緣,你是師父,我自然是弟子。”
“還挺能化緣啊,化到師父這裡來了。不過你我之間心心相印即可,心中有佛,就與佛有緣,那些個形式都是虛的,還是真點才好。”慧覺師父竟與上次見到時判若兩人,我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你怎麼不像佛家弟子了?”我直言不諱。
“怎麼說?你也不像佛家弟子啊。”他将一截樹樁立在石頭上,一斧下去,劈為兩瓣。
“佛家弟子當天天跪在佛前誦經修行,哪像你,跑到寺外幹體力活的?”我認真地說。
“磊磊啊,你真的讓我好失望。”慧覺師父拿長袖擦了一把額頭的汗,一屁股坐在那堆木頭上,“本以為你跟我是一樣的心,現在看來,高估你了,你還得繼續在凡間修為啊。佛是什麼,佛不是立在廟堂裡空想無為才是佛,佛是一種境界,一種心境,修為是沒有空間和時間限制的。佛來自自然的善,你心如自然,也就心裡有佛,佛會将你的這種善行化為精神能量,幫你更接近大自然之大象,也就是至真至善至美之境界。你我都是凡體,并非我坐在寺廟裡才是修行,你涉身世間萬象中能修得佛心更是難得,所以我說,我們都是一樣的心,明白了嗎?”他的這一番大道理我似懂非懂,既然把我當成跟他一樣的人,這樣也好,交個和尚朋友,心中從此沒有煩惱。
出于好奇,我故意試探他是作弄我還是真心把我當個朋友,“你見過我軍叔不?你看他算不算佛家弟子啊?”
“你仁軍叔?他跟我說他也想歸依佛門,我跟他說佛是無門的,所以也就無所謂歸與不歸了。他心中塵念太多,所以煩惱也多,自然難與佛交心,不過,我指與他一條路,但他說走不通,所以,隻能說他與佛無緣。”慧覺師父的話讓我倒吸一口涼氣,軍叔想出家當和尚?天啊,幸好慧覺師父不要他,如果要了他,我這輩子就不能跟他在一起了。
“你給他指的是什麼路啊?這麼玄的。”我知道慧覺師父隻是不想讓軍叔作和尚罷了,什麼與佛有緣無緣的,全是借口。
“就那條,白雲上邊,天路,你能過去嗎?”慧覺師父一臉和善地微笑着,靜靜地等我回答。
我閉起眼睛,這個問題難不倒我,初中一年級我就跟馬帥練禅宗的瑜伽冥想功夫。“其實不難,我不走,但我過去了,路就在我心裡,現在我既不在此處,也不在彼處,在天地間。”
“嗯,你心裡是有一層境界,雖然不是太透,但起碼說明你的心境是空的。好好修為,能生萬象。中午就在我這裡吃齋飯怎麼樣?”慧覺師父說完,帶我從偏門走進寺中的廚房,這裡設施簡陋,一個鍋竈,一個案闆,一把菜刀,一個電飯煲。陽光從牆上的石洞中射進來,一束一束的,清輝滿地。他先打了兩碗米,淘洗罷倒進電飯煲裡,用木瓢舀夠水,插上電開始蒸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