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假期加上周末,勉強休滿了兩天,祁憶良跟着爸媽回老家上墳。掃清墳周圍的雜草,站在灰色的墓碑前,祁憶良看着碑上大大的“故顯”二字,下面一分為二,“考祁公德寶”和“妣蔣氏孺人”對稱排布,最後以“之墓”收尾。
爺爺擺好祭品,點上香,爸爸拿出打火機,引燃紙錢一角。他們拿着棍子,把黃色的紙錢堆到火焰中心,火燒得越來越高,升起灰黑的煙霧,閃着紅邊的灰燼旋轉着飛遠,在空中逐漸碎裂成粉末。爺爺拿起碑前的酒盅,潑到火焰裡,又用筷子從每個碗裡夾了點菜,依次丢進去。
火苗舐盡最後一張紙錢,爸爸推推她:“拜一拜吧,讓你太爺爺保佑你考個好大學。”
祁憶良依言磕了三個頭,直起腰,她的視線正好與墓碑上的“孺人”兩字齊平。
這是太奶奶的名字嗎?可又不太像,祁憶良想。
她站起來,拍拍膝蓋上的土,跟着爺爺和爸爸收拾碗筷,沿着崎岖的山路往回走,路過一個别人家的墓碑,上面的格式差不多,也是“考呂公建國”和“妣王氏孺人”,很明顯,“孺人”不是誰的名字。
吃中午飯的時候,祁憶良狀似無意地問:“奶奶,太奶奶叫什麼名字啊?”
奶奶愣了愣,疑惑地看了祁憶良一眼:“不知道,問這個幹什麼?”
“沒事,随便問問。”祁憶良低頭夾菜。
“淨問這些有的沒的,我看你就是太閑了,有空多看看數學題!馬上又月考。”方萍皺着眉,往祁憶良碗裡塞了個雞腿。
她默默吃完飯,找到媽媽的小包,拿出手機,沖着門外喊道:“媽!我用你的手機查個東西!”
方萍的聲音從院子裡的水缸邊傳來,伴着“嘩啦啦”的流水聲:“用完趕緊放回去!别偷着玩!”
祁憶良答應一聲,打開浏覽器,看到想找的内容後,她在心裡默念了一遍:“孺人,古時稱大夫的妻子……也用作對婦人的尊稱。”
她有些怅然地放下手機,方萍端着一盆碗筷走進來,催促道:“快點的,咱們準備回家了,别忘了東西,你看看你身上,全是蝦鉗子(鬼針草),趕緊收拾收拾。”
祁憶良低頭,褲腳和運動鞋上确實有很多帶倒刺的小針,她一個一個拿下來,方萍把盆子放到地上,嫌她動作慢,幹脆走過來蹲下:“你就不能麻利點兒嗎。”
方萍的手像兩張大網,“唰唰唰”幾下就全摘幹淨了,她又站起來,趕忙去用抹布擦桌子,小聲嘟囔着:“真是的,這麼大人了,還是什麼都不會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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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完假後第三天,祁憶良照常從出租屋出發去上學,中午日頭高懸,柏油路如明鏡般閃亮,時間還早,她慢慢走到校門口,看見一對中年夫妻彼此攙扶着站在路中央。
這也太危險了,祁憶良想,他們在幹嘛?
距離又拉近一點,她才看清——他們懷裡抱着遺照,一個年輕的、黑白色的女孩,紮着馬尾辮,長相清秀,眉眼間萦繞着淡淡的笑意。
很快有幾個保安走過來,圍在他們旁邊,想把人勸走,拉扯間男人跪倒在地,遺照從手中脫出,“啪嗒”一聲摔在地上,女人仿佛瞬間開啟了音量鍵,嚎啕大哭,然後來了個穿西裝的人,跟保安交代了幾句話,便去安撫那對夫妻。
四周已經聚集了一圈學生,都是上學路上被騷亂吸引過來的,探頭探腦地張望,保安們走過來,沖他們揮揮胳膊:“快走!上課去,别在這兒看了!”
祁憶良站在外圍,保安來趕人,大家就磨磨蹭蹭地散開,她也跟着人群走進校門,回頭看了一眼,那對夫妻已經不見了。
到了教室,祁憶良把包挂好,周圍零零星星有人在讨論校門口的事,林霏開坐到她旁邊,還沒來得及緩口氣就問:“你看見校門口了嗎?”
她點點頭,看到林霏開一臉震驚地繼續說:“我以為是編的,沒想到是真的……”
“什麼?”
“就是,”林霏開咽了口唾沫,“我昨天剛聽說,高三一個女生,趁假期在自己家裡跳樓了。”
“我也聽說了,”李瓊華湊近,用書擋着嘴,“據說她跳之前在朋友圈留了遺書,把學校老師同學都罵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