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結束得也快,負責老師把水桶摞到一起,招呼社長:“你把這些送到那邊的辦公室裡吧。”
段曉曉答應下來,老師愣了愣,打量着她細瘦的胳膊:“就你自己恐怕拿不了哦,诶,那個,張一然!你一塊幫忙搬過去,麻煩你們了。”
社團裡學生不多,除了段曉曉,她也就對張一然還稱得上臉熟,這孩子挺勤快的,别的學生都是想着少幹活,把時間混過去,段曉曉肩上擔着社長的責任,所以不得不多出力,隻有他似乎真的很喜歡照顧花草,她就記住了,現在需要抓壯丁,便下意識地找了臉熟的。
張一然雖有些詫異,但很快就點點頭,安之若素地走過去,抱起較高的一摞,往遠處的行政樓走去。
段曉曉也趕緊擡着另一摞跟上,老師宣布解散,人群在身後散開,仿佛煙花綻放,沿中心呈放射狀。
風吹過來,又吹過去,掀起滿牆的爬山虎,他們朝着落日的方向,一前一後,若即若離地慢慢走。
張一然昂起頭,迎着風,現在算是春天最後的尾巴,日子邁入五月,就難得有這樣清爽的傍晚了。
單手敲敲半開的門,一個老師從書架後探出頭,指了指飲水機旁邊的角落:“生物社團的嗎?放那就行,辛苦了。”
把水桶碼好,他順手帶上辦公室的門,走出行政樓,太陽已經完全看不見。低頭瞄一眼手表,再回去上一節課就能放假了,他加快步子,往教學樓走去,路過一牆薔薇花,粉綠相間的花枝向四周蜿蜒,讓人想起秘密花園裡的玫瑰樹,估計跟這個差不多吧?
不,張一然邊走邊擡起手,輕輕拂過葉片邊緣的鋸齒,那應該更茂盛,花朵也更大更紅。說起來,誰跟他提到過秘密花園來着?總覺得很耳熟……
“張一然。”
猝不及防被叫名字,他身形一僵,就這片刻晃神的功夫,手沒收住力,撞到薔薇花莖的尖刺上,紮破了食指。
他轉過身,拇指碾過指尖,看到食指指腹處出現一個小紅點,伴着輕微的痛楚。問題不大,他把手揣進兜裡,看向身後的人:“有什麼事嗎?“
段曉曉紅着臉,雙手用力地絞着校服下擺,看起來很局促:“我,我想說……”
“嗯?”張一然皺起眉,感覺不太對勁,但是不等他反應過來,段曉曉閉上眼,不管不顧豁出一切地大聲說:“我喜歡你!”
?!張一然徹底宕機,這話如同當頭棒喝,砸開了他的腦殼,此前從未思考過的一些問題湧上心頭,就像輸入陌生代碼後突然激活了人機未開發過的全新區域,大腦皮層的褶皺被不可名狀的力量捋平,他此刻已經飄入了外太空,将要對宇宙起源發出“我是誰從哪來到哪去”的靈魂三問。
說出這四個字仿佛就用盡了段曉曉全身所有的勇氣,她此刻也一片亂麻,不知道自己應該逃跑還是等待回答。
“那個,我,你,不好意思,”張一然半晌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舌頭,正在努力馴服它,于是出口的話變得語無倫次,“不喜歡你我。”
剛才她聲音那麼大,不會被老師聽見吧,這裡離行政樓可不遠,為什麼她不跑啊,她再不跑我得先跑了……他攥緊雙手,緊張地咬着下唇,偷感很重地四處張望,這算什麼事兒,自己比段曉曉還緊張,簡直倒反天罡。
但是老師抓(疑似)男女不正當交往的時候可不會管那麼多,管你黑的白的,全部打成黃的,什麼?你說你是被表白?被表白難道不應該反思嗎?怎麼不找别人,專門找你?所以張一然這麼緊張也是情有可原……
段曉曉兩眼空空,腦子攪和成了腦花,一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的樣子:“我聽說你的理想大學是A大吧,如果可以,我是說,我也打算去A市上大學,我……”
媽耶,這有點陰魂不散了,張一然病急亂投醫,覺得有必要采取非常規手段,讓段曉曉徹底死心,于是學着小說裡常用的招數,張嘴就開始胡扯:“我有喜歡的人了。”
為了保證效果,這句話他說得斬釘截鐵,冰冷無比。
“啊。”
看來是有用的,張一然勉強松口氣,轉身準備跑路,卻被接下來的話釘在原地。
“是祁憶良吧。”
“啊?!”張一然猛回頭,不兒,我怎麼不知道?這五個字的效果比剛才表白還炸裂,堪比核彈炮轟。
段曉曉一臉如釋重負的表情,嘴角緩緩上揚:“原來真的是她。”
這笑在張一然的視角看來十分古怪,他第一反應是擔心給祁憶良惹來麻煩,不由得焦急地往前走了兩步:“不是,你别——”
“我不會告訴别人的,”段曉曉笑吟吟地打斷他的話,“今天是有些突然,很抱歉,我以後不會打擾你啦,你也快回教室吧。”不等說完,她便轉身匆匆跑掉。
張一然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煩躁地抓抓頭發,早知道不該無中生有的,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居然會有人喜歡他,這能說明自己還是有點魅力的嗎——個鬼啊!後患無窮,高中根本不适合談情說愛,對了,說到愛……
他蹲下來,薔薇花開在頭頂,滿滿當當的,似乎要從牆壁傾瀉而下,全部壓到他身上。
喜歡祁憶良嗎?
喜歡嗎……
“你是哪個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