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宿舍的燈準時熄了。
周遭陡然暗了下來,唯一的光線來自陽台和被子裡微弱的手機亮光。
在黑暗的氛圍裡,敲打手機屏幕的聲音格外明顯。
齊末和始作俑者胡易林隻隔了條窄小的過道,被噼裡啪啦的聲音吵的睡不着。
從被子裡探出腦袋,有些不耐煩道:“你聲音能不能放小點?”
胡易林對着黑暗翻了個白眼,小聲嘟囔道:“有病吧,神經病。”說着,他手緊緊壓在音量鍵上,眉頭緊皺,牙齒狠狠地銜住口腔内側的軟肉撕磨,然後更加用力地攥着拳錘枕頭。
剛被吵醒的林凡茫然地眨了眨眼,見黑暗中沒有了手機敲打的聲音,便輕翻了個身。
誰知就這一動作,就惹惱了胡易林。
他憋着氣,可也知道齊末不是好惹的人。
畢竟對方可是學校論壇上據說是上市企業家的兒子,且譯林獎學金就是其父特地在一中開設的。
這條件可不能得罪了,自己還盼着能拿個獎金呢。
而恰在此時,林凡出現了,現成的軟包子。
于是這怨氣便蔓延到了林凡身上,讓他受了這無妄之災。
胡易林聲調拔高:“你翻身的動靜能不能小點。”
“就顧你自己,别人還睡不睡了。”
盡管知道他是找茬,但林凡也不想同他生事,三更半夜的,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抱歉。”他低聲道。
可胡易林卻不想放過他,“你不能回你自己班宿舍住嘛,真是無語。”他不依不饒的說,好像要把下午受的氣一齊讨回來一般。
齊末冷聲道:“你能不能閉嘴。”
葛準也出聲道:“胡易林,你少說兩句吧。”
魏清禾睡眠一向很好,幾人聲音都冒頭摻雜在一起,才堪堪把他吵醒。
他坐直身子,視線模糊間,和黑暗中的林凡對上了眼神,然後一下子清醒了。
見宿舍低壓的可怕,魏清禾茫然地問道:“怎麼了?”
齊末陡然聽到魏清禾的聲音,本能地擡起頭。
隻見他探出半個身子,“求賢若渴”的眼神望着自己,于是狠心偏過頭,私心不想魏清禾插手這事。
他警告地看了胡易林一眼,平聲道:“沒事,睡吧。”
魏清禾毫不意外他這樣敷衍自己,冷聲道:“你别唬我。”話音剛落,他莫名擡起頭看了林凡一眼。
少年穿着單薄的睡衣,背靠在牆上。
看不清神情的臉,魏清禾一觸及,就好像真真亮亮地看到了他的無措和委屈一樣。
對床的林凡見黑暗中轉向自己的臉龐,短暫的失神。
他一向不擅長應付這些,過于複雜的。
過往十幾年,它們都對他窮追不舍,這種事情出現了太多次。
但很多時候,面對這些糟心爛事,林凡的處事都讓人感到憋屈。
就像一顆生長中撕裂的白菜,上頭大雨瓢潑,底下泥水勾連。
而它不會去怪雨太兇猛,泥土太脆弱,隻會悄悄地自我修複。
然後縫合之後,留下一條長而醜陋的疤痕,盤亘在梗上,像條多足蟲。
人們不會去關注這種靜悄悄,可等一愈合,又會害怕,這片白菜為什麼長得這麼可怕?
直視着魏清禾,林凡不由出聲:“沒事,睡吧。”
見他沒事人一般,胡易林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伸出頭嗤道:“裝什麼啊,還不都是因為你。”
“你要不翻身吵到我們,能有這些事嗎?”
魏清禾被他這一番發言氣笑,“胡易林,你沒問題吧?”
“翻個身就吵到你了?”
“齊末睡那邊下鋪都沒說吵。”
說完,他看向自己下鋪的葛準,“葛準,你嫌吵嗎?”
葛準見他突然轉向自己,連忙舉手道:“我沒閑吵哈。”
魏清禾:“既然隻有你一個人嫌吵,那你搬去别的宿舍住好了。”
胡易林猛然坐起身,聲調拔高:"憑什麼?憑什麼我搬走,要走也是他走,差班的就該跟差生待在一起,老鼠屎還想混進白粥裡啊。”
“魏清禾,不要覺得你成績好就可以随便欺負人。"
齊末突然出聲:“他怎麼欺負你了?你說清楚了。”
“再說了,魏清禾說的不是事實嗎?你嫌吵就搬出去,聽不懂嗎?”
胡易林見狀立即噤了聲,不敢再觸他眉頭,一溜地鑽進了被子裡。
見這事精終于歇了,齊末的視線偏向了魏清禾的方向。
他松口氣,剜了一眼某人,似乎是怪他多管閑事,随後一猛子蒙到被窩。
見他如此,魏清禾悻悻地正過身子,剛好和林凡對視上。
這突然的回望,林凡回避不及,猝不及防地撞上,被子下的手随之攥緊了被單。
他沒想到幾人會為他說話,尤其是對床僅僅交換了名字的魏清禾。
而自己卻隻想小事化了。
猶豫了一瞬,林凡低聲道:“謝謝。”語罷躺了下來。
陡然聽到這句謝謝,魏清禾先是怔愣,随後反應過來了,也跟着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