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街的梧桐樹已經抽了嫩芽,陽光透過枝葉篩下來,斑駁地灑在她的裙擺上。風穿街而過,帶着初夏朝氣蓬勃的氣息。
午後的陽光裡,沈氏杏林堂靜靜伫立着,門前藥草的香味混着木質的沉靜。
蘇小滿一拎裙擺,邁步走上台階。張樂正從藥櫃那邊走過來,一眼看見她,笑着招呼:“小滿姐。”
“我找沈修平。”
“沈醫生回家吃飯了,應該快回來了。”
“好,我在診室等他。”她慢悠悠走進他的診室。
診室裡很幹淨,空氣中浮動着一絲若有若無的中草藥香。
她的目光落在衣架上的白大褂上,安安靜靜地挂在那裡,沒有一點污漬,也沒有一絲褶皺。
她心念一動,一時玩心大起,走過去拉開那把深色的診椅,在他平日坐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椅子比她想象中還要高一點,她往後靠了靠,一隻手懶洋洋地撐着下巴,視線緩緩掃過整個診室。
從這個角度望出去,還真有點“坐堂醫生”的氣勢。藥櫃、桌案、聽診器,還有靠窗的位置……全都不一樣了。
忽然,大廳傳來張樂的聲音:“沈醫生,您回來了。小滿姐來了,在您診室。”
她聽見了,卻沒有起身。隻是略微揚了揚下巴,眉眼懶懶的,看向門口方向。
很快,那道熟悉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口。
沈修平顯然沒料到她會在這時候出現,而且——她還坐在他的診椅上,唇邊帶着一點得意的笑。
他腳步頓了一下,眼中的驚喜毫不掩飾。
陽光從窗外斜斜照進來,灑在烏木桌案上,投下一道溫柔光暈,也将她的輪廓勾勒得越發鮮亮。
他慢慢走過去,站定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眼睛裡含着笑:“你怎麼來了?”
她歪頭看着他笑:“不歡迎嗎?”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明豔——裙子明豔,眉眼流光,指尖車厘子紅的光澤在午後的陽光下泛着一層柔亮的光。
他的視線落在她那隻撐着下巴的手上,皮膚白得耀眼,指尖是一抹鮮亮的車厘子紅,美得張揚又妩媚,看着就叫人心神不定。
然後,他看見了她的唇。
口紅的色調比指尖還深一點,帶着低調的豔,唇形飽滿,線條溫潤,好像在引誘着人來一親芳澤。
他喉頭輕輕動了動,猛地移開眼,轉身走到衣架前。
拿下白大褂的動作略顯僵硬,手指在衣襟前停了一瞬,才開始低頭系扣子。
她的紅唇仿佛還晃在他眼前,他低下頭,扣子卻怎麼也系不上。心氣浮得像火,一下子沒地方壓。
他知道她在看他。
背後那道目光落得不輕不重,卻像把火烙,貼在他肩胛骨上一寸一寸地燒。
他終于系好了白大褂的最後一粒扣子,不得不轉過身來。白大褂穿得一絲不苟,面色看起來沉靜如常。
作為醫生的樣子,毫無破綻。
可蘇小滿一眼就看見了——他耳尖那一抹不易察覺的紅。她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像是終于過足了瘾,這才慢慢站起身。
她讓出椅子的位置,退到一旁,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沈醫生請坐。”然後自己規規矩矩地坐在他對面的看診椅上。
她看到沈修平白大褂裡還是穿着早晨那件黑襯衫,襯衫最上面的兩粒扣子沒有系上,線條清晰的喉結微微起伏。
她輕輕伸出一隻手,手腕朝上,安安靜靜地遞到他面前。
“沈醫生,” 她語調慵懶,帶着一點無辜,“我最近睡眠不太好,老是心跳得很快,也沒什麼胃口。”
說着,她微微前傾,勾起他修長的手指,嬌聲道:“你把把脈,看看哪裡不對。”
沈修平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手指落在一截瑩白柔嫩的手腕上,脈點下方隐約可見淡青色的血管。
指腹下的觸感溫軟細膩,脈搏在他指腹下一下一下跳動着。
他的三個手指頭不敢完全貼上,隻是虛虛地壓着。忽聽得蘇小滿在耳邊問:“診斷出什麼來了?”
他的指尖忍不住收了一點力,終于貼實。
他穩住心神,低聲開口:“脈細數,略浮……确實有些虛火偏旺,心神不甯。”
他眉頭微蹙,視線慢慢擡起,目光定在她眼裡:“你……是不是最近酒喝得有點頻繁?”
蘇小滿一愣,睜大眼睛看他,像是被拆穿了什麼似的。
“哇,這都能把出來?”她聲音裡透着點小驚訝,眼睛卻閃着笑。
“其實,也不算多啦。”她眨眨眼,唇角一揚,“就是一點點梅酒,睡前喝的,很淡的那種。”
沈修平看着她的笑,嗓音低了幾分:“梅酒再淡,睡前喝也是擾心神、動肝火——本就脾虛易郁,這樣是火上加火。”
他說得認真,又像在極力克制情緒。
蘇小滿卻笑盈盈地看着他,微微歪着頭,聲音輕柔得幾乎像撒嬌:“那怎麼辦嘛,我現在不就在你面前,好好聽你教訓了?”
沈修平擡頭看她,一瞬間仿佛要說什麼,可眼神觸到她眼底那一點狡黠與溫柔,喉嚨一哽,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她眼神坦蕩又帶着一絲狡黠,那一絲光,像刀子一樣輕輕剖開他小心維持的鎮定。
他隻覺得心跳忽然快了兩拍,指尖還殘留着她的體溫,像燒着了,蔓延到手心,直沖耳根。
他忍不住輕輕閉了閉眼,想壓下那股突如其來的情緒。
蘇小滿看着他臉上的紅一點一點往整個耳廓漫開,忍不住勾唇,聲音又輕又慢:“沈修平,你怎麼不看我?”
她靠得更近了一些:“不敢嗎?”她的氣息似乎拂在了他的臉上,有點癢癢的。
這一刻,他終于确認——這絕對不是他的錯覺。
他的心意,蘇小滿居然也是知道的嗎?
他終于擡起頭,緩緩地看向她。她漂亮的丹鳳眼微微上挑着,也正看着他。
他的手指還搭在她的手腕上,他心裡一動,指尖微微用力,輕輕攏住她的手腕。
她的手腕很細,骨感清晰,觸感光滑細膩,像是一寸一寸地牽着他往前走。
蘇小滿沒有躲,也沒有抽走手,甚至連眼神都沒移開。隻是那樣靜靜看着他,唇角微翹,目光坦然又溫柔。
那一刻,他聽見自己心跳聲重得像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