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的清晨,霜花在窗棂上結出晶瑩的紋路。
天還沒大亮,蘇晚就輕手輕腳地起身,撥開竈膛裡封着的煤火。
鐵鍋裡隔夜的臘八粥經過文火慢煨,此刻正咕嘟咕嘟冒着香甜的氣泡。
粥是昨兒個用大土竈熬的——大米小米打底,玉米糁和金黃的薏米粒在湯裡綻開花,紅棗早炖得皮開肉綻,蓮子和花生吸飽了糖水,圓滾滾的桂圓肉像琥珀珠子般浮浮沉沉。
最後撒的那把紅糖,在粥面上化開一片誘人的焦糖色。
三個孩子是被香氣勾醒的,快速地洗漱好後,乖乖地坐在炕桌上,等着被投喂。
“慢點,還燙着呢。”蘇晚給每人盛了滿滿一碗。
昨晚煮好後就當作晚餐吃了一頓,孩子們就吃得眉開眼笑,二娃連碗底都舔得锃亮。
此刻熱粥騰起的白霧模糊了三張小臉,隻聽見此起彼伏的吸溜聲。
大娃捧着碗的手凍得通紅,卻舍不得放下;二娃鼻尖沾了粒紅豆,活像戲台上的小醜;安安則把臉埋進碗裡,擡頭時腮幫上粘着顆胖花生。
那鍋臘八粥足足盛滿了三個搪瓷盆,被蘇晚仔細收進三樓空間。
揭開鍋蓋時,紅棗與桂圓的甜香還裹着騰騰熱氣,在靜止的時空裡保持着剛出鍋時的溫度。
這段時間以來,空間的儲物架上已經整整齊齊碼放着不少熟食——蒸得蓬松的饅頭、炖得酥爛的排骨、金黃油亮的蔥油餅,都用印着藍邊的大海碗盛着,蓋着透亮的玻璃罩。
這些存貨成了蘇晚的“秘密武器”
農忙時懶得開火,就從空間端出兩盤菜;
孩子們半夜喊餓,随時能變出熱乎乎的肉包子。
最妙的是食物放進去什麼樣,取出來還是什麼樣。
此刻她望着空間裡新增的臘八粥,忽然想起前世那些外賣軟件。
如今這方天地,倒比手機裡的APP更貼心。
外頭傳來孩子們玩翻繩的笑鬧聲,蘇晚順手取了碟腌脆蘿蔔出來——配着甜粥吃最是爽口。
玻璃罐揭開的瞬間,酸甜氣息混着米粥的甜香,在這寒冬裡釀出幾分暖融融的家常滋味。
臘八過後的清晨,霜花在枯草上結出細密的冰晶。
蘇晚提着個洗得發白的布兜,裡面整整齊齊碼着六個玉米雜糧餅——餅面烙得金黃,摻着的野菜碎像翡翠般點綴其間。
這是她一早就着竈火現烙的,還特意用籠布蓋着保溫。
“到了大伯家要聽話。”她蹲下身給安安系緊圍巾,小丫頭的臉蛋被寒風刮得通紅。
大娃主動牽起弟弟妹妹的手,棉襖口袋裡還揣着娘給裝的10顆水果硬糖,說是給大伯娘家的孩子嘗嘗。
昨兒個去大伯娘家說這事時,那位爽利的婦人拍着腿就應下了:“正好跟我家鐵蛋作伴!”
這會兒遠遠就看見她站在院門口張望,藍布頭巾上落滿了霜。
“麻煩大伯娘了。”蘇晚把布兜遞過去,裡面除了幹糧還塞了包半斤的江米條。
三個孩子被大伯娘挨個摟着親了親,安安害羞地直往大娃身後躲。
望着孩子們進了屋,蘇晚這才轉身往縣城方向走。
蘇晚心裡盤算着,年關底下,正是物資最緊俏的時候,誰家不盼着能多割兩斤肉、多稱幾斤糖?
她空間裡那些囤貨,擱平時還得藏着掖着,這會兒倒成了能換錢票的香饽饽。
她特意選了條偏僻小路,行至半路無人處,她閃進一處小樹林,從空間裡取出事先準備的僞裝——一件打着補丁的舊棉襖,腰間系着草繩,褲腿塞進膠鞋裡。
她用煤灰抹黑了臉和手,又裹上條灰撲撲的圍巾,隻露出一雙眼睛。
最後戴上頂破舊的狗皮帽,往鏡子裡一照,活脫脫就是個常年跑黑市的莊稼漢。
然後從空間取出個超大号的竹簍做掩飾。
臘肉都用稻草紮好墊在底下——這臘肉熏得金黃透亮,肥瘦相間的紋理像琥珀似的;
上頭整整齊齊碼着“大前門”煙盒上那艘輪船的圖案雖有些褪色,卻更顯得貨真價實。
最金貴的是那幾罐午餐肉,她早用砂紙磨掉了外文标識,又拿紅紙重新糊了包裝,看起來倒像是上海産的緊俏貨。
蓋在最上頭的是小半袋富強粉,雪白的面粉在粗布裡若隐若現。
這些放一些在背簍裡當幌子,蘇晚還在空間内存了大量的,一模一樣包裝的物品,好随身補充背簍裡被賣的貨物。
蘇晚就隻打算做一次投機倒把,她有空間掩飾,一次性盡可能多地賣出去,然後就安心地待在村裡。
踩着咯吱作響的積雪走近縣城時,蘇晚刻意調整了走路的姿勢,肩膀微微佝偻,腳步沉重。
背上的竹簍随着步伐輕輕晃動,裡面傳出輕微的碰撞聲。
遠遠望見城牆下三三兩兩的人影,她放慢腳步,從兜裡摸出半截煙卷叼在嘴邊——沒點燃,就為添幾分老練勁兒。
城門口蹲着幾個裹着棉大衣的人,眼神像鈎子似的掃過每個進城的。
蘇晚不動聲色地緊了緊背帶,學着前面那個老漢的樣子,從兜裡摸出張皺巴巴的介紹信晃了晃。
守衛掃了眼她竹簍裡露出的玉米棒子,不耐煩地揮揮手。
拐進西巷子,人聲漸漸嘈雜。
蘇晚貼着牆根走,耳朵卻豎得老高——左邊那個穿藍布衫的大嬸正壓低聲音問“有沒有富強粉”,右邊戴眼鏡的中年人袖子裡藏着塊上海表在詢價。
蘇晚在城牆根找了個背風的角落,将竹籃擱在青石闆上,狀似随意地掀開蓋布一角。
油紙包裹的香煙露出個紅邊,在灰撲撲的背景下格外紮眼。
不過兩根煙的工夫,就有個穿軍大衣的影子擋在了她面前。
“這咋賣?”中年男人蹲下身,狀似系鞋帶,聲音壓得比飄落的雪還輕。
蘇晚餘光掃過他锃亮的皮鞋——這年頭能穿得起三接頭皮鞋的,不是幹部就是采購員。
再瞥見他袖口若隐若現的上海表,心裡頓時有了底。
“十元一整條,不要票。”她聲音像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手上卻利索地比了個“十”字。
這價比供銷社貴三成,可勝在不用搭煙票。
男人喉結動了動,從内兜摸出張嶄新的大團結。
紙币窸窣的聲響讓蘇晚耳尖一顫,她飛快地環顧四周,從籃底抽出條用舊報紙包好的“大前門”。
交易快得像陣風。男人把香煙塞進懷裡時,報紙邊角露出“要鬥私批修”的鉛字,倒成了最天然的掩護。
蘇晚指尖一搓就把錢票放進空間裡,整個過程不過幾個呼吸。
等軍大衣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她籃子裡又“變”出兩條同樣的香煙,蓋布上的褶皺都保持着原樣,繼續尋找下一個買家。
她垂着眼簾,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竹籃邊緣,目光卻始終留意着巷子兩頭的動靜。
遠處傳來自行車的鈴铛聲,驚飛了牆頭的幾隻麻雀。
第二單生意來得比預想得快。
一個圍着藍頭巾的大嬸假裝在她旁邊整理菜籃子,“有紅糖嗎?”大嬸的聲音像被寒風刮碎的冰碴。
蘇晚微不可察地點點頭,佯裝從籃底摸索,實則從空間裡調出一包牛皮紙裹着的紅糖。
紙包掀開的瞬間,赤砂糖特有的焦香混着甘蔗的甜味便飄了出來。
她指尖捏起一小撮糖粒示範性地搓了搓,砂糖簌簌落下時,在晨光中像細碎的紅寶石般閃着光。
這品相的紅糖,在供銷社起碼得搭上兩張糖票才能買到。
買糖的大嬸眼睛頓時亮了,媳婦坐月子呢,雞蛋紅糖都不夠用,雞蛋還可以跟老鄉換,紅糖是有錢都難遇到一回。
“我要三斤紅糖,怎麼換?”大嬸說道。
“五毛一斤,不要票。”蘇晚道,她不缺物資,所以不需要票,她缺的是錢。
大嬸的呼吸明顯急促起來,皲裂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