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遠川看見她眼裡泛起的水光，在夕陽下折射出細碎的金芒。

他不由自主地擡手，卻在半空中停住，最終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真好。”蘇晚突然笑了，眼淚卻順着臉頰滾落。

她胡亂抹了把臉，指尖都在發抖，“至少……至少你還活着。”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記憶的閘門。

她想起前世那個被白雪覆蓋的墓碑，想起自己每年清明都要走三十裡山路去掃墓，想起多少個深夜從噩夢中驚醒，夢裡永遠是他漸漸冰冷的身體。

現在，他就站在這裡，呼吸平穩，胸膛起伏。

陽光穿過葡萄葉的間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那麼真實，那麼鮮活。

蘇晚的目光在他身上細細打量：“那你現在的身體……”她聲音發緊，“聽說那次任務傷得很重？”

陸遠川下意識繃緊了腰背，軍裝下的肌肉線條若隐若現：“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他輕描淡寫地說，卻在邁步時不着痕迹地扶了下葡萄架。

陽光穿過葉隙，照亮他額角細密的汗珠。

三年的卧床療養讓子彈傷愈，卻也讓曾經矯健的雙腿變得虛弱。

“隻是……”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自己微微發抖的右腿上，“躺得太久，腿腳不太利索。”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軍褲的褶皺，“還需要些時日複健。”

“能康複就好。”蘇晚輕聲呢喃，目光不自覺地瞟向屋内。

孩童銀鈴般的笑聲穿透窗棂，在院子裡歡快地跳躍着。

那笑聲讓她想起陸睿那雙與陸遠川如出一轍的眉眼——漆黑明亮，像是盛滿了星光。

“那阿睿是……”蘇晚的指尖掐進掌心，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

她不敢問完這句話，仿佛一旦問出口，就會打碎某個珍貴的夢境。

陸遠川的目光黯了黯，喉結上下滾動：“陸睿是我的兒子。”

他的聲音低沉而克制，像在陳述一個既定的軍情。

“村裡傳的那些話……”他擡手整了整軍裝領口，指節微微發白，“都是真的。以後就我們父子倆了。”

陸遠川看向蘇晚的目光暗了暗，喉結微微滾動，他知道蘇晚接下來要說什麼。

作為經曆過無數次生死任務的特種兵，他怎會察覺不到蘇晚眼中那份熾熱的情愫？

那些在任務中她執意要與他同行的堅持，那些在危險時刻她不顧一切跟随在他身邊，還有每次完成任務後她眼中藏不住的關切與歡喜。

可每當那雙明亮的眼睛欲言又止地望着他時，他總會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

他用各種借口打斷她未出口的告白。

不是不懂，而是不敢懂。

二十五歲的年齡差距像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

他看着她青春洋溢的臉龐，再看看自己鬓角的白發，怎麼忍心讓這份不對等的關系束縛住她？

她還那麼年輕，未來有無限可能，不該被一時的感激之情蒙蔽了雙眼。

“你還小……”他總這樣說着，将她的心意輕描淡寫地歸為對上級的崇拜。

轉身時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多希望自己能年輕二十歲，能堂堂正正地接受這份感情。

可現實是，當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紀時，她才剛剛綻放青春的光彩。

如今重生一世，看着眼前這個依然為他牽腸挂肚的姑娘，陸遠川突然覺得命運給了他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

這一次，或許他們之間不再隔着生與死，不再隔着世俗的眼光，也不再隔着那二十五年的時光鴻溝。

“蘇晚……”他喉頭發緊，千言萬語最終化作一聲歎息。

晨光熹微，葡萄架下的露珠晶瑩閃爍。

陸遠川的軍姿筆挺如松，卻在開口時喉結微微滾動，搶在了蘇晚開口前。

“蘇晚同志。”他的聲音低沉而堅定，右手擡起行了個标準的軍禮，“我陸遠川，請求與你結成革命伴侶，共同進步。”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

蘇晚的瞳孔微微放大，指尖無意識地絞緊了衣角。

她看見朝陽的光芒在他肩章上跳躍，為他剛毅的輪廓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

院子裡，三個孩子嬉戲的笑聲清脆悅耳，卻仿佛隔着一個世界那麼遠。

陸遠川的目光堅定而溫柔，繼續說道：“不管過去如何，現在你是你，我是我。你未嫁，我未娶，這就是最好的安排。”

蘇晚的眼淚突然就湧了出來。

晨光中，淚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前世她鼓足勇氣地無數次表白，今生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心意，竟被他搶先說了去。

那些輾轉反側的夜晚，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間，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

“你……”她的聲音哽咽，卻帶着掩不住的笑意，“搶了我的台詞。”

陸遠川終于放下敬禮的手，眼角微微發紅。

他向前一步，小心翼翼地用拇指拭去她臉上的淚痕，晨露的清新混着她淚水的鹹澀。

“這次，”他的聲音帶着晨起的沙啞，“換我來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