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楊桦一提醒,方先生皺眉尋思片刻,“好像那日有個書生來找他,他們在門口說了會兒話,慶生就笑着回來了,說什麼得收拾個包袱,還真說不定是和别人去縣城了。”
方子銘在一旁問,“大伯,那日是不是隔壁胡同那個趙秀才家的學生來找他,我遠遠的看了一眼,約摸是那幾人。”
楊桦不認識也沒聽過,楊慶生也長大了,凡事有自己的想法,兄弟倆關系本就不好,他的事兒更是無從插手,隻想岔開話題不說他了。
“先生這是我這幾日默的字,請您指正。”
見楊桦拿出了字,方子銘也交上了默寫的功課,方先生對他倆的字都很滿意,不住地點頭,臉上也有了笑容。
他這一共八個學生,年歲都和楊桦差不多,隻一人虛長幾歲,三十二歲了還是童生呢。
今年童生試楊桦和方子銘都過了,還有一個學生這些日子也沒來,說是家裡娘親病了下不來床,在家照顧呢,那人的情況和楊桦一樣,也是差點就揭不開鍋的。
方先生心疼這些學生,也不耽誤功夫,讓他倆進屋就開始講解院試的内容。
“院試考試和之前類似,但楊桦做的試帖詩還不夠規整完善,而經題是子銘的弱項,你倆需得在這段日子裡勤加練習,才能順利通過考試。”
楊桦從小就幹家裡活兒,自從後娘進了門,每日更是忙忙碌碌,沒有尋常公子少爺的閑情雅緻,也不像柳周正那樣感情外放,在田間勞作時也能作樂賦詩一首,所以遇到五言六韻試時隻能套用格式,見題發揮。
“先生,書鋪往年的試帖詩彙編集注我買了一本,一定勤加練習,隻是我天生就不擅長,也隻能勉強對上一二。”
“要我說楊兄的詩寫得比我好多了,那是因為大伯對你要求太高了,才說你的詩還不夠上佳。”方子銘隻覺得他太謙虛,“咱們這院裡第一還得是你。”
方先生一拍戒尺,指着這個侄子,狠狠點了兩下,“你又在這胡言,學無止境也,人不可輕易滿足,這一點楊桦一直記心裡呢,哪像你這小子有點進步就飄到天上去了!”
“唉不是,怎麼又說我啊!”
“我是怕楊兄失落着急才說這些話讓他寬心的,哪成想又是我的不是了!”方子銘也氣,索性垂着頭捂起耳朵大聲念桌上攤開的經書,對旁人一概不理會了。
方先生瞪眼看看他又看看楊桦,“瞧瞧這脾氣,這能靜下來嗎!”
本來和諧的學習氛圍出現了小插曲,楊桦看着氣鼓鼓的方子銘,心裡過意不去,隻好安慰先生,“子銘年紀小,又資質高,先生您寄予厚望他都懂得的,剛才的話也是想勸慰我,這事因我而起,望先生别介意。”
“你這孩子也是,和你無關的事兒非要攬過去。”方先生無奈,聽罷也覺他有點小題大做了,不該批評這個侄子,傷了孩子的心。
但他一向好面子,嚴厲的時候方子銘也怵,索性讓他沉沉心,認真學一會兒經書。
外頭天氣不算響晴,片片灰雲遮住了日頭,在先生家吃過午飯,才一會兒功夫,天就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
小院裡安安靜靜的讀書聲持續到傍晚,天色暗了下來,方先生考慮到他路途遠,回去怕是得被雨淋,留他在這兒住一宿。
卻被楊桦婉拒了,家裡夫郎還在等他,讓他早些回家呢。
提起于喬,方先生那日聽方子銘說了一嘴,說是楊桦的夫郎長的模樣好又敢說話,性子看着也是個爽利的,直言兩人站一起很相配,話裡話外都是羨慕。
這會兒看楊桦很少露出這樣着急的神情,方先生也不免好奇,到底是什麼模樣的哥兒能讓楊桦如此惦記。
他想起了自家的女兒,試探問,“楊桦啊,你娶了親還瞞着我,太見外了,連子銘都見過了,說是頂好的人,改日你們一起來,帶過來讓我和你師娘看看。”
腦海裡閃過于喬笑吟吟的臉,楊桦面容舒展,十分放松的應下了。
說完告辭了先生,出了門便大步離開了。
方先生望着他的輕快背影沉沉地唉了聲,身旁探出個小腦袋瓜,恰好響起方子銘洞悉一切的打趣聲,“大伯,别看了,楊兄都娶夫郎了,妹妹可别盼了,等這次院試結束,你也趕緊給她找個好人家,咱也找個秀才郎回來。”
“方子銘!”
“我說錯了嗎,我看楊兄和他的夫郎感情好着呢,咱們家想嫁女兒沒希望喽!”
方子銘邊說邊跑,生怕他大伯追着他打,逃也似的跑去了後院。
天色也快黑了,後院兩間屋子住了三個學生,方子銘自己住一間,隔壁便是楊慶生和萬新,隻是萬新沒考上童生暫時不來了,就隻剩下楊慶生。
屋裡沒掌燈,估計是這小子今日也沒回來。
方子銘掃了一眼便推門回了自己屋,轉身關門的一瞬間,前頭牆角突然竄出個黑影。
他吓了一跳正要喊出聲,仔細一看,這人矮着身子捧着個包袱,灰溜溜的低着頭想快速進門,尋常小賊也不會這副模樣。
方子銘趴在門縫定睛一瞧,這不正是楊慶生嗎,平時最是注重外表,頭發束的緊緊的,怎麼這時如此淩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