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垣很高,高到好像隻要伸手,便能夠到那銀盤似的月亮。
今夜是滿月,月光灑在五帝座光潔的地面上,仿佛覆上了一層薄雪。
五帝座從不點燈,因為星月便已足夠照明。
倘若淩靈平時來到此地,她搞不好會詩興大發,吟詠一句,“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那是他們當年設計五帝座的靈感來源,可現在淩靈隻覺頭疼。
尋常妖魔鬼怪一入太微垣十裡之内,便會煙消雲散,哪怕魔尊座下四天王,也不敢在此久待。
此時,淩靈望着眼前那巍峨的神宮微微歎氣,感覺自己好似羊入虎口,心道究竟還有哪個BOSS有她這麼慫?
但淩靈畢竟是魔尊,加之帶有隐石昙花的念珠壓制魔氣,所以雖被雨冥淵和林修左右挾持着,來到這太微垣的核心所在,一時半會兒倒也還撐得住,就是覺得有些胸悶氣短,好像中了高原反應。
“小姑姑!你看這邊長着四隻角的白鹿,它叫夫諸,哪裡要發洪水,他便去哪現身通告,讓人們趕緊做準備。
“你看那隻白色的豹子,它叫孟極,跑得可快了,我平時得禦劍才能追上它。
“還有那對比翼鳥,他們羽毛可漂亮了!可惜現在已經睡覺了。”
一路上林修興高采烈,拉着淩靈講着講那,可惜淩靈根本沒興趣,隻是敷衍地點頭。倒是渙渙那個罪魁禍首到十分新奇,蹲在淩靈肩頭,和林修講得火熱。
“喂小子,你趁他們睡覺,幫你渙大爺拔幾根羽毛來,我有用。”
“啊?我不要,我怕他們發現了啄我。”
“你就不怕我現在啄你?啾啾啾啾!”
“哎哎哎,我拔,我拔還不行嗎……”
兩人跑去拔毛,那邊馬上便傳來比翼鳥的尖唳和林修的慘叫。淩靈搖搖頭,偷往雨冥淵那邊瞥一眼,瞧那家夥正對着自己,不禁打一個冷戰。
忽然隻聽叮鈴鈴,叮鈴鈴。
夜風輕輕吹拂,帶來一陣細碎的金玉之聲。淩靈循聲望去,月色下,白玉石闆的長街盡頭,似有颀長的人影款款而來。
叮鈴鈴,叮鈴鈴。
道旁薄如蟬翼的青紗随風飄揚,朦胧了前行的路。薄紗與月輝交融,令人恍如置身夢境。
然後聲停了,風止了,紗落下。一道青影,一點朱砂,頓入眼簾。
雨冥淵峨冠博帶,廣袖飄飄,一雙狹長而微挑的鳳眸緩緩擡起,淺色的瞳子裡分外清寒。
他極美,皮膚蒼白幾乎病态,卻又有種高高在上、令人敬畏的莊重與震懾。
雨冥淵丹唇輕啟,聲音冷漠而疏離:“已恭候閣下多時了。”
淩靈先是看得呆了半晌,随後才來得及吃驚,猛地轉頭往旁邊望去,卻見另一位“他”,仍站在自己身旁,慌得都結巴了:“你你你、這這這……”
一個雨冥淵砍她就夠受的了,這怎麼又來一個?!
隻見那後來的雨冥淵微擡素手,前者便化成一張紙人飄了起來,被他攏入袖中。
淩靈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她在黑松林所見的雨冥淵也是由術法所化,難怪說話總是兩個字兩個字的蹦,而他真正的本尊竟一直都在太微垣……
可是想明白了,淩靈頓時又覺魔格受到了羞辱。
方才這人唯一的徒弟都命懸一線了,還認魔做姑了,他竟隻派個紙片人來?也實在太不把她放在眼裡。
不行!
淩靈胸脯挺了挺,心想明明自己才是這個世界的締造者,說什麼也不能露怯,于是左右看了看,負手而笑:“呵,原來太微垣也不過如此。”
“哦,是嗎。”雨冥淵輕笑。
那邊林修終于擺脫比翼鳥的攻擊,頂着一頭抓亂的頭發匆匆跑回,一見雨冥淵便先跪下,叫聲:“師尊!”
渙渙則摸着頭頂多出的幾根五彩羽毛,正自我陶醉,絲毫不介意害慘了别人。
雨冥淵垂眸看林修一眼,隻道:“儀容。”
“哦!”林修便連忙用手攏了攏頭發,重新紮好馬尾。
雨冥淵微微颔首,随後又将目光落在渙渙身上,小肥鳥立刻渾身僵直,老實許多。但雨冥淵似乎覺得他太弱了,倒也不怎麼在乎,廣袖一甩,轉身便徑自離去。
随行而來的兩名小神侍随即上前,對淩靈做了個請的姿勢:“尊上為閣下略備了薄酒。”
林修興高采烈從地上爬起來:“小姑姑,咱走吧!清風明月做飯可好吃了。”
淩靈心想倒是要看他能翻出什麼花來,道:“好。”于是背着手,也大搖大擺地跟了上去。
*
“這道是羅簑肉。”
“蜜火腿。”
“紅煨鹌鹑。”
大殿之中,兩名小神侍有條不紊,正将一道道精緻的菜肴送上桌前。
什麼時蔬鮮果、蟹粉鳝魚、肥牛醉蝦,各色菜品一應俱全,擺在玉盤上用鮮花點飾,瞧着便讓人食欲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