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開門準備出來時,兩兄妹剛剛結束一場“決鬥”。
林建軍揉着被她咬疼的手臂,壓着嗓子低叱:
“幾歲了你還咬人,你是狗嗎?幼不幼稚?”
“你才是幼稚鬼。”林曉柒瞪大雙眼指控他,“我卑躬屈膝一晚上,就為了求你在爸媽面前幫我說兩句好話讓他們安心,你卻故意扯我後腿。你,你不是人!”
語畢,她把手裡捏的紙巾揉吧揉吧朝他一扔,抱臂重重哼一聲。
林建軍喝酒之後反應慢半拍,正被紙團砸在臉上。
他幾乎立刻跳了起來:“靠,林曉柒你惡不惡心,用鼻涕紙扔我!”
林曉柒冷笑:“少誣陷我,這張紙是幹淨的。擦過眼淚鼻涕的紙早扔垃圾桶裡了。”
“信你個鬼,你又不是沒幹過這種惡心事。”他學她的樣子抱臂冷笑。
“8歲的事情你要拿出來說幾遍?你怎麼不說你那會都15歲了,堂堂高中生跟一個小學生針鋒相對,也不嫌丢人。”
林建軍想要反擊,卻因酒後大腦運轉遲滞,幹瞪着眼睛沒找出合适的語句,末了隻得擡手虛點林曉柒兩下,氣呼呼擠出倆字:“你行。”
他一屁股坐到沙發上,蹙眉閉眼揉按脹痛的太陽穴。
剛摁兩下,另一雙手加了進來,不輕不重畫圈按揉,為他緩解不适。
不用睜眼也知道是誰。
他翹了翹唇角,張嘴道:
“這會知道心疼你哥,早幹嘛去了?”
“那,那不是你先搞事嘛。”小姑娘細聲嘟囔。
“爸媽擔心你擔心得吃不下睡不好,你說我能不來氣?”
林建軍睜眼,目光涼涼。
林曉柒收回手,垂眸抱怨:“那你還,還跟爸媽說那些……”
“你啊,還是太年輕。”他搖頭歎息。
她以為“報喜不報憂”能讓父母安心,卻不知對于了解孩子的父母來說,通過寥寥幾句對話便能察知她的情緒,推測她是否有所隐瞞。
而那些被她刻意略去的内容反而加重了他們的擔憂。
他來這趟,雖有工作上的原因,但更多還是因為這個小妹。
他若再不來看看,爸媽就憋不住要親自過來了。
“老媽身體不好,你知道的。”林建軍緩緩道,“少讓她操心。開心或不開心都多跟爸媽溝通,免得他們老害怕你找到親爹親媽就跟他們生分疏遠。”
林曉柒一怔。
她雖一心尋親,但也始終将林家人當作至親,從未想過他們會有這般憂思。
她歉然望着林建軍,看見他不知因為酒意還是其他原因而泛紅的眼睛,胸中愧意更甚,霎時就落下淚來。
林建軍歎息一聲,擡手揉揉她的腦瓜,張口欲再言,卻聽腳步聲靠近。
扭頭一看,來的正是斯文,手裡捧着一套找給他用的換洗衣物。
“謝了。”林建軍側了側身擋住悄悄抹淚的曉柒,接過衣物順手放在沙發上。
末了,他看一眼垂眸不語的斯文,起身道:“頭有點暈,小兄弟陪我出去走走?”
“去哪?”縮在沙發上的林曉柒“唰”地擡頭,皺眉睨向林建軍,“哥你又想幹嘛?”
林建軍當先往門口走了兩步,聞言回頭白她一眼,想嘲她兩句,看到那雙紅通通的眼又沒忍心。
“就走走。你收拾一下先睡。”說完他就開門出去了。
林曉柒狠狠剜一眼他的背影,目光回落,觑到另一道清俊身影,對上他的視線。
“斯文哥,你别理他,我哥嘴裡準沒好話。”說着,她幹脆趿上拖鞋站起來,“不行,我跟你們一起去。這人老這樣,一有男生跟我走得近,他就找人麻煩。”
女孩眼眶發紅,鼻尖也紅,因為在生氣,臉頰亦沾染了绯色。
斯文伸手握住她肩,欲出言阻止,但目光與她對上卻倏地一怔——
那雙琉璃眸經淚水濯洗,愈顯澄淨清澈,而其中盛滿他的身影,宛如深情無聲的镌刻。
胸口攪動良久的紛亂情緒驟然平靜,轉瞬又以成倍之勢呼嘯而起。
他僵立不言,好似恍然大悟,又仿佛更加迷茫。
“你怎麼了?斯文哥,喂喂……”
眼前晃動的纖手被他捉住,又觸電般一把丢開,斯文蓦然回神,猛地後退兩步,臉上露出兩分罕見的無措:“沒,沒事。”
轉身步履慌亂走到門口,趁着換鞋的短短幾秒,他調整好面部表情,神色如常回頭對她道:
“沒事,一會就回來。你先休息。”
頓了頓,似想起什麼,他緩緩牽起一抹不太自然的笑,輕聲說:“晚安,做個好夢。”
雖然覺得斯文怪怪的,但承他吉言,林曉柒當真一夜好夢,後半夜轟隆的雷雨聲也未将她吵醒。
翌晨起床時将近八點,她伸着懶腰在家中轉了一圈,不見一人。
餐桌上慣例給她留了早餐。
打開手機網絡,隻見屏幕上叮咚叮咚跳出數條微信消息。
有樂哥:早飯在桌上,記得吃
粗魯:好好吃早飯,等我回來
哥:辦事去了,搞完直接回禮縣。有事打電話,沒事也可以打
冰清姐:聽說你出院了,身體怎麼樣,好些沒?
冰清姐:你什麼時候有空,我申請幾天假期咱們出去玩玩。
冰清姐:也叫上餘有樂。
群聊“正經辦案”消息99+,聊天記錄從昨夜十一點半斷續維持到淩晨兩點中斷,然後便是早上七點半由“古月照今人”發出的群公告,隻簡短一句:“醒了的都來開會。”
看來斯文哥去刑偵隊開會了,林曉柒咬着筷子想,應是發現了新線索。
她拈起一個小籠包一口咬掉半邊,左手指尖輕輕敲擊黑掉的手機屏幕,心裡莫名冒出些許不祥的預感。
大多時候,人的預感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