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那青澀如初夏之果的小男生笑眼彎彎，一雙眼清澈無邪，用略微沙啞的嗓音說：

“你可以罵我呀。”

許是這話太出人意料，夏遠山當即面紅耳赤心跳如雷手足無措。

她心想這人真不可相貌，看着這麼乖巧的一娃，不但扮豬吃老虎，還他娘的是個頂級M。

看着那笑得坦蕩還有一點點小羞澀的江離離，夏遠山直呼惹不起惹不起，可她又覺得自己此時退出直播間又有損她夏總的威嚴，最後隻好按兵不動地窺屏裝死。

那邊江離離呆呆地盯着屏幕，神情似乎有些沮喪。

他本是為了自己的腦抽言行而羞愧不已，可夏遠山卻以為江離離是因為自己沒回應而失落，當即生出一股愧疚感，這郁郁之情纏得她渾身不自在，使得她在老闆椅上如坐針氈。

她暗忖，讓一個如此善良純真的人失望實屬罪大惡極，但她又不是S、她實在不知該如何回答一個M的請求啊！

好在這尴尬局面持續不久，上次那幾個伶牙利嘴的粉絲上線了，夏遠山立刻摩拳擦掌勢必罵得他們心明眼亮神清氣爽！

而對面的江離離也松了口氣，可見到評論區裡恐怖的厮殺，他又慌了。

于是在炮火連天中，夏遠山就看到那江離離對着屏幕勸架，隻見他面色慌張言辭懇切一副小白花的可憐相。

夏遠山由衷感慨此人不簡單，這江離離的賽博勸架一方面不幹擾她的口嗨欲，令一方面又不會使得老粉心寒，如此兩全其美的對策再加上出神入化的演技真讓夏遠山甘拜下風。

而等夏遠山罵爽了，當即開了打賞。

想到江離離那些神操作，她手指一敲，多給了個“0”，然後揮揮衣袖，回到線下建設曜日去了。

至于之後評論區的震驚與悔意，她全然不知。

可江離離卻看得一清二楚。

有些人開始長篇大論，有些人則一針見血，但都在惋惜那些阻止【bt37490_34】開罵的人，如果他們任由【bt37490_34】在自己的直播間裡破口大罵，那麼今天的【愛無盡·黑卡】就不會輪到這個小癟三了。

江離離看到那“小癟三”幾個字也有點羞愧。

轉念一想，就算他是小癟三，自己也“賺”了上萬快錢呢。而那些不是小癟三的大主播此時隻好灰溜溜地解除對【bt37490_34】的禁言與拉黑。

他側目看向打賞榜裡孤零零的灰色字符串，一時五味雜陳。

江離離從來不知道錢可以這麼花，跟别人罵幾句，就能大手一揮撒出巨額酬金；他也不知道錢可以這麼掙，挨别人幾句罵，就能獲得别人幾個月甚至是幾年的工資。

下了播後，江離離沒有立刻看他的被打賞金額，而是在床上躺了好久，一直躺到半夜，直到他心癢難耐忍無可忍時，才如少年時偷看小網站一般鎖了門、拉上窗簾、躲進被子裡，心跳如雷地點開自己的賬号。

這一看，當即大叫出聲。

他這叫聲突兀又尖銳，将在外遊蕩的流浪貓狗吓得狂吠不止，吓得鄰居們從睡夢中彈起了身破口大罵。

江離離聽到那些被自己吓出的動靜，又是咬嘴唇又是捂嘴巴的，可他還是嗚咽出聲了。

隻見打頭一個2跟着五個0。

【愛無盡·黑卡】裡面有二十萬，撇開紅包雨和平台抽成，他起碼能提十五萬。

這簡直是一年不開張，開張吃一年。

然後江離離就水靈靈地失眠了。

他瞪着天花闆努力地放空自己的大腦，可腦子裡卻始終有一團毛線在糾纏。

他想了很多，想這是不是夢、那錢是不是真的、十五萬是多少、等還了助學貸款後還剩多少、他要寄給爺爺奶奶多少……

而想得最多的，卻是【bt37490_34】。

他點開此人的主頁，但裡面全部空空如也，默認的系統頭像，默認的系統名稱，未知的性别，未知的地址。

除了知道這人口才甚好、需求古怪、揮金如土，别的一無所知。

他想象此人是男是女，是做什麼的，住在哪裡，會不會收回這二十萬，真的是一個“重量幾百滿身臭汗光着膀子胡子拉碴歪鼻斜眼的壯漢”嗎？

思及此，江離離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如果對方真的那般重量級，他頓時有些膈應這錢了，可考慮到金額的龐大，再膈應再油膩，他也不想輕易放棄。

想着想着，江離離突然跳起來，打開燈，對着鏡子打量自己的臉，尤其是自己的眼睛。

他翻箱倒櫃地找，卻找不到一個可以把劉海束起來的東西，最後隻好拿了個衣夾，把劉海固定在頭頂上。

最後左瞧瞧右瞧瞧，他真不知道自己這臉哪裡好看了——尤其是這張臉曾給他帶來一連串的麻煩，他早因自己的面容心生自卑與痛苦，所以從不會對鏡自憐，更不會以此自誇。

可是那人都說了，說“你長得不錯，去整個補光燈來，把劉海紮上露出眼睛。會很好看”。

江離離下意識地想一個補光燈應該不會很貴，可随即一想，如果他聽了那個人、他的榜一的話，那自己不就是有賣身的嫌疑了嗎？

一時間他的思緒千回百轉，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最後長歎一口氣，身體呈大字形癱在床上，呢喃到：

“人家出了二十萬，買你一個江離離，也不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