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端和四十九年,八月十五。
姑蘇城,林宅。
林宅上下已從白日忙亂到如今月上中天,蓋因府上大娘今兒出了貢院就哎喲哎喲地直喊肚子疼。
林清本就有了八個來月身孕,此言一出,自是阖府皆驚,忙叨叨地請了府醫穩婆來,不幸中的萬幸,因着林家原就子息不茂再重視不過,又如今月份也算不得小,各色物事都是齊備的。
雖是早産,可真正發動了,這孩子又不急着出來了,足足折騰到醜時正,方才發出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聲啼哭——在穩婆輕輕一巴掌打在小屁股上的時候,羞的。
但無人在意。
“恭喜娘子,是個姐兒!”
“姐兒聲音響亮,将來指定健壯。”
林璟是在溫暖的水中醒來的,包裹全身的水流,就像是文學意向中,作家筆下,母親那溫柔的懷抱……但是,就算她巧合地成為1%的幸運兒,好吧,她覺得自己應當沒有那麼幸運——主要是,要是掉到海裡,她現在應該已經失溫了。
在讀博之前,林璟還是一個網速超高住在浪上的大學生,擁有十幾年的網絡小說閱讀經驗,在衆多網站當“活化石”的那種——畢竟人生第一次世界觀崩塌就是靠着小說多樣的世界觀縫補起來的,所以她絲滑地接受了自己穿越了的可能——鑒于那文绉绉的措辭,大概率還是古穿,就是不知道是哪個朝代,又或是平行世界架空曆史……以及,她現在是個胚胎的事實。
還是一個即将出生的胚胎。
聽着雜亂外界一聲接一聲的“用力”,再感受感受腳底傳來的推力,林璟面無表情地補充設定。
主要是不知該做何表情。
不過這也不耽誤林璟順着力道往外使勁就是了——雖然還不知道出去之後是什麼處境,但她可不想成為胎死腹中的那個“胎”。
遭了空難是沒辦法,第二條命要是這麼草率地丢掉了,就算沒人知道,也夠林璟無地自容了。
剛出生的小嬰兒實在是孱弱,在穩婆奶娘丫鬟婆子懷抱中遞來遞去,洗洗刷刷包好襁褓,抱去給大概是這輩子的奶奶的人逗了逗之後,林璟連被塞入口中的□□的無力掙紮,迷迷瞪瞪地就開始吸……
倒是陰差陽錯躲過一場心理大劫——要是神志清明,林璟可真做不到,但是鑒于她如今的處境,做不到也得做到,意識的反作用終究敵不過生理基礎條件,但是有些事情,清醒着做和朦胧時分突破下限終究是不一樣的。
林璟再次在聲音中醒來,這次隻有兩個人,雖說看不到——畢竟身體不允許,但聽着話音,想來正是她此世的雙親。
“阿隽生得可俊俏了,那眉眼,那鼻子嘴巴,一看就像我們。”林清倚在床上,抱着林璟,隔着屏風和門外的郎君叙話,在描述兒子樣貌的時候顯而易見是親娘。
這是大雍規矩,産房為創生之地、神聖之所,男子在幼兒洗三之前斷斷不得進入,這會給孩子帶來死亡的威脅,不獨裴雪,就是林清的父親吳夫人也隻能在門外。
至于能進去的林清母親,那不好意思,人家在外地當官——林桓現任按察使湖南按察使。
“阿隽?”裴雪也很興奮,不如說他比林清興奮多了,畢竟林清什麼時候生,孩子都是她的,但可不一定是裴雪的,也就是如今她們新婚燕爾,正是情濃時候,林清并無臣侍,所以大姐兒一定是他的兒子——這在大雍是極難得的,少有男人能确切有自己的孩子,且如今有了大姐兒,裴雪以後在林家的地位也都穩了。
“不錯,姐兒大名母親先前來信已賜下璟字,小名我們可以取一個嘛,我想着昨日我鄉試,才從貢院出來就發動了,姐兒生得這樣巧,将來一準金榜題名,就叫阿隽了。”林清志得意滿,半點不憂心自己考不上。
想來也是,畢竟是江南有名的才子,江南文風本就昌盛,雖說這般也意味着本省鄉試競争更激烈,但本是素日同侪中佼佼者,林清自然不會覺得自己會名落孫山——名次不佳都要算沒考好的人,哪裡會去考慮考不上?
以弓射隹,得中為隽,故“隽”有中試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