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隽!”
不用回頭林璟都知道來人是誰,不過:“元春,你今天怎麼也這麼晚?”
穿着玉色春衫的小女娘從車上跳下來,拉着林璟急匆匆地快步往書齋走:“快要上課了,我回頭和你說。”
“倒也沒有這麼快。”林璟嘟囔了一聲,還是她的順着力道往裡走去,林海授課的書齋正在第一進倒座,因此一向都是門前下車直接走去的。
自打趙夫人攜賈敏進京後不久,林海就搬到了青蓮街一處三進兩跨的宅子,她倒是無妨,趙夫人更是沒關系,可賈敏總不能在婦家堂伯家中守娘家母親的孝。
這座宅子原是林桐的父親,也就是林海祖父的陪嫁,傳到林桐手裡,她自有侯府,隻作招待親朋的别院使喚,而今因其地利——和林璟家住的竹斜街相接,隔兩條街就是賈敏娘家所在的甯榮街,林海就選了作新居。
當然後者的考量林海是不會主動和趙夫人說出口的,雖然趙夫人如今再不見一點當初為難賈敏的咄咄模樣,甚至還在接到榮國府喪報之後星夜兼程,好歹趕上了賈代善七七,讓賈敏送了他娘最後一程,也不曾在林海除服而賈敏還在穿大功服的那半年給兒子納臣,就是如今稱呼已經升為“老太爺”的史夫人都得稱一句“仁義”。
即使關系近的都知道趙夫人盼孫子盼得眼睛都綠了,見着别人家的小孩都恨不得是自己家的才好——尤其是對林璟,沒有親孫子可以稀罕,趙夫人是真把這個隔了房的侄孫當親生的看待。
毫不誇張的說,林璟每天來回跑——雖然是坐車的,不但沒瘦,小臉還圓乎了,趙夫人的投喂絕對居功至偉。
趙夫人在這上頭當好人的舉動也不難理解,不說林桐曾經和賈代善的交情——很難說當初林桐喪禮趙夫人為難賈敏有多少是真的覺得賈敏克君姑,多少是因為傷心而遷怒,又有多少是出于當時兩家境遇差異。
本來門當戶對還是兒男親家的兩家人,一個潦倒到祖宅都不能歸自家了,另一個卻是鮮花着錦烈火烹油……單從利益的角度出發,他很不必在這方面得罪人。
雖然都說人走茶涼,那也沒有涼得這麼快,何況賈家如今是落敗了,但底子還在——就是一路落寞到黛玉進府的時候,還能給賈雨村輕輕謀了個金陵知府呢!
何況,九十九步都走了,這最後一步自然要做到盡善盡美,何苦平白惹人诟病?
退一步來說,給林海博一個好名聲也不虧。
橫豎不過六個月的工夫罷了。
當然,論迹不論心,别管趙夫人怎麼想的,他都已經這麼做了,那他就是真仁義。
但是,趙夫人願意做個好男妐,哪怕是演的,不代表他能接受兒子娶了媳婿忘了爹……即使林海完全沒有這個意思,但趙夫人不往這上頭想才怪。
可喜可賀,在姑蘇老家朝夕相處三年之後,林海終于發現了三年前賈敏原來是被老爹刁難過的事實。
據林璟觀察,大雍的翁婿關系比她前世圍觀的婆媳關系要更緊張,畢竟除非抱錯孩子來一出真假千金,婆婆的“兒子”肯定是親生的,而男妐的“兒子”是與不是,端看需不需要,所以在占有欲上反而要更強——假設真的是出于這個原因的話,林璟畢竟隻是道聽途說。
洗三認父不假,但如果有需要,就算真是親生的也可以炮制成不是親生的。衆所周知,人治社會的法律執行程度比較看天意。
至于被拿出來當擋箭牌這件事,林璟倒是不以為意,雖然她覺得叔祖父估計早就知道了——林海說得再好聽,也架不住青蓮街和甯榮街之間就隻隔了兩條街。
也确實沒什麼好在意的,畢竟林海隻是稍有隐瞞,不是紅口白牙扯謊,而且于情于理,她都要領這個情。
賈敏一年能回幾次娘家?
林璟卻是除了旬休,日日都要往返于兩座林宅,就是休假她也是常來常往把青蓮街林宅當第二個家的。
更何況,她雖然不是林海正經徒妹——沒有正式拜師宴客,論理她合該稱林海為“師傅”,但她叫“師母”也不算錯,你情我願的,更不會有人挑這個理,也合該服其勞。
在往返兩座林宅大半年以後,林璟多了一個論理應該喊她“師姊”但緻力于讓她叫“姐姐”的同窗。
同窗姓賈,單名一個瑗字,因生在大年初一得了個乳名叫“元春”,是賈敏娘家二姐賈政的第二個孩子,賈代善的長孫,也是榮國府連着甯國府一道算,現下“玉”字輩裡頭唯一的女孩。
對于彼時的林璟來說,對于“賈元春”這個人,最深刻的印象還是《紅樓夢》裡省親的賢德妃娘娘。
但是如今,基于一處讀書一同玩鬧的同窗情誼——忽略性别,她們也算是兩小無嫌猜了,愛玩鬧會撒嬌但讀書認真的“賈瑗”早已取代了書中的“元妃”,林璟是真的祝願這個比她的同位體幸運得多的賈瑗,可以去當真正的尚書,而不是不倫不類的“鳳藻宮尚書”。
話雖如此,要林璟叫她“姐姐”絕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