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應過來以後趕緊解釋：

“啊哈哈哈哈，沒有沒有，隻是我這小本生意，每天接觸些雜人，也有些布行的朋友，有，有跟我提過曹兄。哈哈哈——”

不知道說什麼的時候，拿老秦出來做擋箭牌是萬能的選項，布行的人接觸人雜，誰也不知道是啥布行，反正京城中布行這麼多，随便糊弄一下就過去了。

“哦？”曹寅聽了反倒來了興趣。

我想完了，不會撞槍口上了吧。

“敢問佟佳姑娘是與哪家布行來往比較緊密？”他現在倒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

“呃，和，和東市的《好再來》，相熟些。”

我隻好如實告知。

“哦，秦掌櫃吧，他家我還比較熟。他家暮雲紗，多是從我蘇州的織造廠中拿的料子。這兩年好像是這個少東家接手了吧，店面改換一新，吸引了京中一衆婦人前去采購，微臣的内人也很中意他家的成衣。”

看着曹寅對各類衣料講解地頭頭是道，我愣了，我那時候哪知道這大哥祖上是做紡織起家的江南織造啊？？！！

玄烨聽到“少東家”的名号後，坐在主座上偏了偏頭，一副“小妮子又在宮外跟男人亂搞”的神情，意味深長。

我尴尬地笑了笑。曹寅還在一旁誇着好再來的銷售模式。

這人絕對是我的克星。絕對。

“好了，不鬧你了。今日讓你來，是剛好性德和雪樵都在。朕念你心思最是活絡不過，有幾件事，你也一并聽一下。”

玄烨示意容若，可以開始了。

我自顧自找了個位置坐下，掀開杯盞發現我最愛的正山小種恰好泡到了不燙嘴的溫度，擡眼看了一眼玄烨，他沖我會心一笑，微微揚揚腦袋，好像在求一個誇誇。

我移開眼神，裝作沒事人一樣小口啜飲起了茶水。嘴角不經意的笑容卻出賣了心思。

容若的笑容僵在唇邊，不動聲色地将眼神移開，拿着竹骞的手指緊了緊。

曹寅裝作什麼都沒看見，扭頭坐在了另一個椅子上，輕輕抖着腿。

……

不知道多少個時辰之後——

“啊唔”

我悄悄捂住嘴打了個哈欠，不自覺出了聲響，扭了扭僵掉的肩頸，看窗外已黑透了，屋内銀絲炭噼啪了一下，有火星子炸出來。門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梁九功帶人在準備晚餐了。

感覺自不用天天坐辦公室以後，很久都沒有開過這樣冗長的“大會”了。

“所以萩兒對經筵日講有什麼看法？”

玄烨就着燭光看向我，好像抓住了我在走神。隻可惜古代的蠟燭到底沒有電燈管用，雖有了光，仍不至于大亮，而此刻我正已經有些昏昏欲睡，猛然被玄烨cue到，吓得我本能一個激靈。

“啊，恩。對的，剛才聽了烨…萬歲爺和二位的想法，我跟納蘭大人的看法一緻，這确實對增長知識才幹、敦勵品行修養、豐富治國之略有很大幫助。”

“所謂證諸六經之文，通諸曆代之史，以為敷政出治之本。同時，也可暫時從繁複的朝堂政事上稍微轉移一下注意力。臣女以為值得推進。”

以前隻覺得玄烨是被趕鴨子上架來的小小帝王，而且一副沒人能忍得了的臭脾氣，現在看，倒确實用功刻苦。剛才讨論的經筵日講便是玄烨想出來讓自己和朝中滿官内閣接受教育與自我學習的法子，特設禦前講席，每日邀請漢人講師來論經史，選取四書五經及《通鑒》等有關治亂興衰之典籍而“講貫紬繹”。希望借助經筵日講讓内閣各部重臣自上而下學習漢儒經學，統一認識，甄别治國方略，撥亂反正。

據說是一個叫劉汝漢的漢官上疏奏請此事。我默默記下了他的名字，想着如此深明大義之人，以後定要找機會認識一下才好。

玄烨聽到我的認可後，滿意地點點頭笑了笑道：“好。那就從立春後開始實行，至于這之前的講師選擇和地點安排，就由雪樵來負責吧。”

“臣遵旨”曹寅站起來恭敬行禮。

“那怎麼說？接下來？萩兒，你來說一下昨日那個想法。”仿佛定下一件大事一般，玄烨一身輕松地繞過案旁，站起來咔咔扭了下脖子，伸了個懶腰。

還沒完啊？！

“叽咕”

還沒等我張嘴，我的肚子率先幫我回了話。

我尴尬的用手捂了捂。眼睛咕噜噜轉了轉看向三人。

“噗嗤”曹寅差點一口茶噴了出來。我瞪了他一眼。

“哈哈，瞧朕都把吃飯這件大事忘了。來，不讨論了，我們先用膳。”玄烨招呼着我們都起身。梁九功的敲門聲适時響起，具有穿透力的聲音悄聲喊道：“萬歲爺累了一天了，主子們先用膳吧。”

還是分了兩個桌子，皇帝平日不與臣子同席，所以我們三個湊在一堆，玄烨一人在主位上。幾個簡單的清粥小菜，讓我食不知味。好懷念阮姨娘的脆皮燒鵝、桂花糖藕啊！這宮裡都天天吃些什麼玩意啊！說好的滿漢全席呢！老子都餓了一天了！

雖然心裡念念叨叨的，但臉上也不敢表現出來，默默往嘴裡扒着飯，想象着這是山珍海味。偷偷看了容若和曹寅，二人安之若素，吃的津津有味。

我暗自搖頭歎氣。

飯後我在琢磨一個可以盡快開溜的理由，三個十八九歲的男孩子，在一個小房間裡，呆了一天，這房間還燒着暖烘烘的炭。雖談不上難聞，但重新走進那間屋子後，總覺得味道莫名有些奇怪。

玄烨沒有坐在桌上，一扭臉坐在我剛才坐過的位置上：“朕看今日是否太晚，本來要說的事也不一定能有個定論。要不，萩兒就留宿宮中好了？明日下朝後繼續。”

這明明是個問句，但還沒等我“不”的發音準備好，他就起身去給梁九功安排活兒了。

果然在宮中根本沒有我發表意見的權利。

梁九功真是我閨蜜，貼心到不可思議，隻留宿一晚而已，卻甚至給我安排了兩個使喚婢女，喚作清風和秋雨。去年我在宮裡呆了一個夏天，也沒見到有此等待遇呢。

诶，這倆人名字跟春桃還挺搭，不如再來一個就叫夏蓮，她們四個人剛好可以湊桌麻将玩。

她倆看着面熟，原來本就是皇後宮裡打掃伺候的，隻不過資曆不夠，還在做些打掃院子之類的粗活，還沒輪到進殿侍奉。所以這次兩個人宛如升職一般，給我整理床鋪的時候都喜笑顔開的，過了節似的。

想起那年讓春桃幫着打聽後宮幾位娘娘的情況，也是找的她倆。還算比較靠譜。

雖然沒有春桃那般周到，但也算很用心在做事了，我細細謝過她們後，就準備睡下了。

沒想她倆剛退出去沒幾分鐘，我将将卸下一口氣，卻又響起了敲門聲。